刘正成：《下岗日志》
摄影=唐朝轶
刘正成：《下岗日志》
（原载《画道》杂志2004第2期）
2002年
8月31日 遭横逆被宣布停职检查下岗。随即封杀我将于《中国书法》第9期付排的《与周
汝昌先生关于书法的对话》，该《对话》发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
9月 李廷华由西安来访，撰写《致友人书》以申蒙冤和抗议。
11月20日应北京大学艺术系朱青生教授邀请，为艺术系博士、硕士研究生讲学（图1）。
12月 应邀访问甘肃定西，受到定西地委秘书长和书画界人士等招待，《定西日报》以
头版发表消息；随即访问兰州，受到兰州军区政治部首长和兰州金融界领导款
待（图2）；又访问张掖，应邀为张掖大佛寺书写“古黄金台”匾。
12月9日 就撤职而向中宣部、中国文联等散发公开信《一场精心策划和粗暴操作的构陷与
诽谤—我对中国书协处分的抗辩书》。
12月14日熊秉明先生去世，向巴黎熊先生夫人发去唁电:“哲人其萎，风凄巴黎；大雅云
亡，雪哭燕山。”
12月下旬英文杂志《中国透视》发表其书法专题和李廷华文章《刘正成和中国书法文化的
现代传播》（英文本）。
2003年
1月 应邀访问台州，在台州发电厂与书法家们聚会（图3）。
2月3日 张铁林、石开、王岳川、徐寒、刘宝柱、张来友、贾国强、牛耕耘、翟雪梅等与
舍弟刘正兴一家欢聚于松竹草堂，酒酣并乘兴笔会。
2月下旬 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院士访日归来作客松竹草堂，又逢著名表演艺术家张铁
林造访，于是畅谈艺事；著名篆刻家石开、朱培尔也应邀赴会，并为朱清时治
“朱椿后裔”印，为张铁林治“张铁林印”“养晦书塾”印（图4）。
3月4日 应韩国艺术殿堂和《月刊书艺》邀请赴韩，在汉城艺术殿堂书艺馆发表了题为
《论用笔与结字——书法艺术成熟的三个历史阶段》的演讲（图5）。韩国著名书
法家赵守镐、金勳坤、宋成镛、金炳基及参加韩国青年书家展的书法家约二百多
人听取了讲演，并给予了积极评价。艺术殿堂书艺馆负责人和《月刊书艺》发行
人崔光烈主持了讲演会（图6）。?
3月6日 应韩国书艺评审委员长、鹤亭书艺院院长李敦兴邀请访问光州，李敦兴先生为
跋拙作《苏东坡赤壁怀古草书卷》。
3月8日 应韩国全罗北道大学教授、著名书法理论家金炳基教授邀请，访问全北大学，与
中文系数教授聚会交流，第二日又偕金教授游马耳山，在马耳山麓置酒论书。金
教授又跋拙作《苏东坡赤壁怀古草书卷》，并发表于韩国《月刊书艺》
同年笫6期，题跋述及对我遭横逆的怜惜之情与畅游马耳山事。
3月9日 宿汉城总统宾馆，韩国国际书法联盟理事长赵守镐来访，继而韩国东方研究会理
事长权昌伦宴请，席间谈及“流行书风”的学术界定问题。
3月下旬 中青年画家魏广君和《画道》主编侯素平作客松竹草堂，为《画道》创刊号题
词（图7）。
3月21日 张铁林先生作客松竹草堂，与之畅谈书法与戏剧人生，谈话经唐朝轶整理发表于
“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
3月26日 著名的甲骨学专家刘一曼，和考古所研究员、《考古学报〉〉副主编冯时来《中
国书法全集》编辑部商谈“甲骨文卷”编撰事宜签订《全集》甲骨文卷主编协
议，并就陕西省眉 县新出土青铜器这一重大考古发现对两位先生作了简要的访
谈（图8）。
4月11日 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院士访日归来，并相约著名历史学家李学勤伉俪聚于松
竹草堂，王岳川、宫长伟、邹涛等参加了聚会。并就甲骨文、汉代墨迹书法向李
先生请教（图10）。
4月中旬 刘正成、李廷华在松竹草堂就《边缘》杂志及当代期刊的现状问题进行对话（图
11），并发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
4月下旬 应邀偕刘宝柱访问东营，创作《书院主持癸未论书十二札》《刘正成于盛宝斋论
刘墉八札》等作品。
4月28日“中国书法在线网站”开通，出任艺术总监，发表《（公告）开站致网友函》；
严峻任站长，闻正任总版主，唐朝轶、刘智先、孙传宝、刘天易任执行编辑（图
12）。
4月29日作书向网友致谢（图13）。
5月4日 在“中国书法在线”发表《吴冠中的话值得我们深思》， 5日又发表《艺术界的
思想家—从吴冠中谈到熊秉明先生》，两文皆转载于《边缘艺术》杂志2004年第年 二辑。
5月11日 美国嘉士德拍卖公司东方部主任，书画鉴定家马承名春节期间作客松竹草堂，返
美后，又寄来9件北宋书法珍品和7件南宋书法珍品，作《中国书法全集》资料
5月15日“非典”期间开始书写《（看图说话）我与书法二十年》，由夫人付淑群全部手
写录入，发表在“中国书法在线”网上连载（图14），历两月，写50篇计20万
字，同时受到各方关注，后由《边缘》杂志连续选载。
5月21日 在“中国书法在线”发表《网络=假面舞会？》一文。
5月２３日 在西安市碑林区法院行政庭立案起诉西安市公安局违法行政，并随即进入司法程
序．
5月28日 组织“中国书法在线-网络课堂”在线点评，与马世晓、石开、崔志强、李晓
军、徐海、邵岩，曾翔、李强等参加评点话动，历三个小时，受到网友热烈欢迎
（图15）。
6月28日 与著名书法家孙伯翔通电话互致问候，时正被委任去天津的刘智先、唐朝轶就当
代书法诸问题作了专访，其内容发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
6月底 中国科技大学校长、中科院院士朱清时作客松竹草堂，与其作关于墨的研究对话
（图16），并发表于7月2日“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
7月11日 当代中青年艺术评论家王南溟、许宏泉和徐聚一作客松竹草堂，与他们就当代书
法批评等一些问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图17），并以《关于批评的批评》为题，
将谈话发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
7月14日 应著名书画鉴定家黄君实夫妇之邀，偕夫人付淑群在东方君悦大酒店共进晚餐，
晚餐后就《出师颂》及双方共同感兴趣的古代书画问题进行了交谈，其谈话发表
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图18）。
7月27日与楚默、罗勇来分别签订《中国书法全集·唐寅王阳明莫是龙陈继儒刑侗》、
〈中国书法全集·杨沂孙吴大*王懿荣翁同和》编撰协议（图19）。
8月1日 朱清时院士来京开会又作客松竹草堂，携赠一盏唐代四川邛崃窑省油灯，以这盏
省油灯的高科技构造和审美价值，谈到了陶器的制作与文明起源问题，其谈话发
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图20）。
8月12日 与从北美归来的王立鹏先生就书画艺术等诸多问题作了一次谈话，并将谈话内容
发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图21）。
8月26日 朱清时院士考察西藏归来，作客松竹草堂，就藏传佛教与认知科学问题，与其作
了长篇学术谈话，并以《藏传佛教与认知科学的崭新链接》为题发表在“中国书
法在线-名人在线”，在学术界引起强烈反响，该谈话受到美国方舟子抨击，引
起了大讨论，讨论从科大、北大、清华BBS扩展到“搜狐”网，以及世界上很多
华文、英文网站。
8月下旬《中国书法全集—赵之谦》卷分卷主编邹涛编撰和修改毕全书，从日本携归，审
编后进入出版工序（图22）。
8月28日《中国书法全集—李叔同马一浮》卷出版，著名学者国家图书馆馆长任继愈为该
卷学术顾问，欣然为之题词；“中国书法是中国独有的一种艺术，也是中国传统
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应发扬光大——任继愈”。
9月11日 撰写《竹下石上有奇观—漫读徐寒我友》为徐寒书画新著序言。
9月20日 应邀参加两年一届的韩国“2003国际书艺全北双年展”，刘江、王冬龄、黄敦、
郭子绪、曹宝麟、徐本一、于明诠等15位中国实力派书家同行（图23）。
9月24日 应韩国美协国展评委主任李敦兴邀请，偕郭子绪、叶欣同赴韩国光州广域市鹤亭
书艺研究院授课：草书章法。
9月25日 途经汉城，韩国著名书法家权昌伦设宴招待，畅谈书艺，同聚者郭子绪、叶欣
等。
10月中旬为漓江出版社编纂《刘正成点评历届获奖书家作品选》，以《当代书法创作一
瞥》为代序。
10月18日著名文物学家 高文作客松竹草堂，持赠所出新著《中国巴蜀汉画像砖大全》，
并为之作跋（图24）。
10月19日应邀撰写《王友谊篆书论》为《中国书法精品集—王友谊》序言，并发表于“中
国书法在线”。
10月20日前往李学勤先生家，送去由李先生担任学术顾问的《中国书法全集?先秦玺印》
卷，并向李先生汇报了《中国书法全集》的近期编撰工作，该卷书受到李先生好
评（图25）。
10月24日造访著名画家李世南，遵嘱携去为其新作《秋声赋》所作题跋。李先生又以 《雪泥鸿爪草书卷》题图回赠。并乘兴为李先生人物扇面题李白“两人对酌山花
开”七绝诗。李先生设晚宴款待（图26）。
10月下旬应邀赴沈阳参加“岁寒三友—庄廷伟李学伟王宁书画篆刻展 ”（图27）。
11月11日应邀参加“文字江山--刘彦湖书法作品展”开幕式，作开幕 致词，并与中央美
院副院长范迪安共同主持”刘彦湖书法作品研讨会“，以《中国书法的当代性价
值 》为题作总结发言 （图28、29）。
11月12日应邀于今日美术馆出席“山西运城书法篆刻作品展、王陆书法作品联展研讨会”
（图30）。
11月13日著名文学评论家余杰、许宏泉作客松竹草堂，与之就当代书法的人文关怀问题做
了学术对话（图31），并发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
11月16日赴山东师范大学，为文艺学硕士、博士上课一周（图32），其间抽暇拜访了山东
著名书法家魏启后先生（图33），谈话内客发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
线”。
11月19月应邀在山东艺术学院演讲。
11月21日与山师大文学院教授和山东书法界学者李衍柱、杨守森、李宗伟、赖非、于明诠
等召开跨学科学术对话会。
12月7日 前来参加流行书风展的韩国书家赵守镐、郑周相、李敦兴、金洋东、郑道准等一
行十余人造访松竹草堂，即兴就两件董其昌作品进行鉴赏和讨论（图34）。
12月8日 应邀出席“第二届流行书风、流行印风展”开幕式及学术研讨会（图35）。
12月15日撰写和发表《熊秉明先生周年祭》。
12月27日当代著名写意人物画家李世南携李萌、《画道》主编侯素平作客松竹草堂，并邀
石开相会，两公相识恨晚。其时，张铁林先生莅临，也与李先生畅叙西安当年画
坛雅事。侯素平携《秋声赋》书画合卷精印附《画道》创刊号2004年第1期赠
阅，向全国读者拜年（图36、37）。
12月29日张铁林、高木圣雨作客松竹草堂，商量赵之谦册页合壁展出 （图38、39）。
2004年
1月 《中国典藏》杂志创刊号发表书法专题和李廷华《刘正成和中国书法文化的现代传
播》（中文本）。
1月10日应邀出席中韩书法专业教师作品交流展（图40），并与王镛、邱振中、刘彦湖、
徐海等在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宴请韩国书法家。
1月12日张铁林应台湾著名佛教大师星云之邀访台归，作客松竹草堂，转赠以星云法师手
书“云水三千”陶杯及念珠（图41）。
1月21日大年除夕，作书对联“金猴扶正气，玉宇荡春风”向“中国书法在线”网友拜
年。
1月30日主持《中国书法全集-甲骨文》卷编撰会议在全集编辑部召开，该卷学学术顾问、 著名历史学家李学勤先生和著名古文字学家赵诚先生以及分卷主编刘一曼、冯时 出席会议；并以《甲骨文的艺术问题》为题，将谈话论内容发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线”。
2月下旬应邀陪同王镛、石开到张铁林家为《书法杂志》第二期“张铁林做访谈（图
45）。
2月20日将所复夏奇星、石印文、二苏、唐书安、鸿石诸网友翰札发表于“中国书法在
线-尺牍书法交流展”。
2月25日应中科大人文学院和周韶华艺术工作室邀请，赴合肥中科大为”中国画高级人才
培训班“讲学 （图46、47），并约请周韶华先生就中国画创作的当代性、中国
画教育与书画艺术互动三个问题做了访谈，并发表于“中国书法在线-名人在
线”（图48）。
2月26日在合肥拜访马一浮外孙女丁敬涵，为《中国书法全集—谢无量刘孟伉》卷收集资
料，得看其收藏的谢无量信札和与马一浮唱和诗札（图49），又请朱清时校长为
信札扫描刻光盘（图50）。
3月2日 与朱清时院土前往清华大学拜会了李学勤先生。朱清时和李学勤分别赠以新著
《东方科学文化的复兴》《中国古代文明十讲》，三人并就这两本书作话题，就
广泛的学术问题进行了谈话。其间，还向李先生请教了《中国书法全集-秦 汉至
宋印》卷汉印选材问题（图51）。
3月16日参加两会的著名戏剧家 魏明伦和朱清时作客松竹草堂，首都文化界名人张铁
林、王岳川、王佳楠、刘桂娟、曾来德、 徐寒、刘正兴、陈鹏、石炎岭等亦相
约齐聚松竹草堂，大家品茗聊天，畅谈文艺（图52）。
3月15日应张铁林先生邀请，参加答谢日本郁文社社长、著名书法家高本圣雨的晚宴，并
参观观复斋古家俱博物馆。
3月下旬著名画家叶毓中、武曼宜夫妇作客松竹草堂，赠以叶先生新出精美画册二本（图
53）。
4月3日 应邀出席”汉字迷阵—卜列平、刘懿、邵岩、魏立刚、阎秉会、曾来德现代书法
展“开幕式，并与范迪安先生共同主持学术研讨会（图54）。
4月6日 韩国书艺协会理事长金勋坤先生一行访问北京来德艺术中心，应曾来德先生邀请
前去参加了采访聚会（图55）。
4月8日 应邀参加周韶华《梦溯仰韶》巡回展暨当代中国水墨神韵提名展开幕式及研讨
会；周先生作客松竹草堂。
4月16日由华人德任分卷主编的《中国书法全集—三国两晋南北朝写经》卷交稿，进入审
稿发排阶段。
4月28日应邀在商务印书馆涵芬楼参加《中国艺术百科辞典》出版座谈会，任该书法篆刻
卷主编，著名红学家冯其庸任总主编，历时10年成书。
…………
刘正成：《下岗日志》
全 球 化 语 境 中 的 原 创 性 思 考
——关于刘正成书法艺术的反思
王岳川（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导）
真正的思想者的思考是与时代紧密相关的，甚至是超越时代的。这是原创性思想家与挪用性思想者的根本性区别。也许正是一系列前沿性的思考，使得刘正成先生的书法创新和关于书法的理论研究，成为当代中国一个不可忽略的“书法文化现象”。而这一现象又同他的书法文化的全方位创造思想分不开的。
（一）
全球化时代的中国书法处境和前景一直是刘正成先生思考的一个重要问题。在全球化的时代，有必要思考在新世纪中国书法如何从重视技术问题走向重视文化问题。因为，中国书法的前途问题，是东方文化精神在当今世界的全新拓展问题。中国书法怎样才能成为人类共同的、具有国际性的审美共识的艺术，使书法成为国际性的艺术创作和审美思潮。正如我曾经同正成在新世纪书法对话中说过的那样：东方艺术门类中，在空间时间感的表现方面，在精神气韵的表达上，书法所达到的境界是最高的，它已经突破了文字、技巧及形式的束缚。西方人对书法的认同，归根到底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渊源的认同。新世纪的书法艺术，仍然是以汉字为基础的，但在形式、构成方面，可能会吸收西方的一些审美观念。因为书法中的线条、墨色、对比等等，与西方抽象艺术之间有着相通的地方。通过创新，使西方人产生某种程度的审美共鸣是可能的。我注意到，正成先生在不断的文化思考中，总是想使中国书法成为新世纪最有意味的艺术形式，使中国书法中最精萃、最深沉的内核，以能够为东西方所共赏。这种国际性眼光在书法界殊为难得。
代中国书法缺少的是整体性思考和长期性眼光。在这点上，刘正成的思考显出了独特性。他的思考是整体性的、文化性的、变革性的。这同那些局部的、技术性的、改良性的思考者划出了界限。书体的变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具创造力与想像力的部分。中国文化中的超前意识，在书法中得到了具体的体现。二千多来年，每一个书法家正是通过在已经基本定型的书体中加进自己个性的成份，使书法艺术不断嬗变发展。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书法，定当在亚洲汉字文化圈得到全新的弘扬，而书法艺术成为世界性的艺术，同样是历史的必然。刘正成的书法理论和实践告诉我们，从本土性书法走向世界性书法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要真正走进本土民间的历史，回归中国历史中的民间书法精神，从中挖掘出丰厚的艺术资源，使之促成新世纪书法艺术的整合性创新。这一思考基于如下的哲学深度：在现代性问题中，在人们普遍感到一种全球性语境与本土文化的紧张时，到底怎样走向国际？如何既坚守书法的本土性，又不僵化而不从事创新，以契合普范性的艺术阐释框架和国际欣赏趣味？正是对这一问题的深度思考，使得正成先生能够站在超越书法技法的高度去看书法文化的跨国实践，从而获得了自己的学术前沿问题和问题意识。
我们都得面对传统和现代的关系。传统是什么呢？它只是前人总结出的一套文化规范或思想范式。在新时代，传统仍然传递出历史岁月的魅力。然而，艺术精神的生生不息又使任何僵化的“守成”成为不可能。但要创造新传统，创新者往往会因与传统的疏离而受到伤害（所以先锋艺术家的处境非常艰难）。在一种新的笔法、字法、章法、墨法出现时，非难与指责往往接踵而来，此时理论批评家应勇敢地站出来为他们说话，但当他们到达鼎盛时期时，批评家则应给他们一些忠告和警示。先锋对人们的审美与欣赏习惯提出了挑衅，而批评家的规范使先锋获得自己应有的边界。可以说，刘正成既是创造者，又是批评家。他在自己主编的刊物和丛书中，创造时尚、创造读者、创造新境界。其中的新颖和超前，足以让我们在震惊中怀疑、在怀疑中反省，并对一切严肃的艺术创新持多元开放、兼容并包的态度。
刘正成关于中国书法史中的史料清理和建设的成就是文化界有目共睹的。他将中国书法史料史的研究称为书法本体论研究。这种从根源处入手清理新问题，倡导书法界在深刻地理解传统后自觉地走创新“另类书法”道路的意向，使的书法本体论研究已超出了史料史的范围，而具有了书法文化学、书法发生学的意义。可以说，正成注重书法解释学从方法论到本体论的发展轨迹，提出书法文化视界中接受主体性建立的新景观：即打破期待视野的书法创造能动性；书法史料的历史连贯性；书法生命意识的投注的文化体验性。书法不是技术的叠加，而是主体生命参与的理解和体验活动，带有强烈的主体情思痕迹。在创作和欣赏解释活动中，作品产生了新的意义。正是在这一点上，刘正成的思考同当代文化中国学术界思考获得了一致性，从而远远超越了作为门类艺术的狭隘思考，使书法成为当代中国文化艺术界所关注的重要文化现象。
在我看来，书法艺术在当今世界，已经不是一个纯技术问题，而是成为了中国本土文化中超越性精神活动，在当代世界的技术化倾向中具有“生命精神化”的重要价值。书法艺术能够在感性的墨像笔法中，直接显示人的生命意义并对人的本质加以感性自我确证。艺术审美在使“单维的人”转化生成为“完整的人”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同样，对这一价值的理性体悟的深度，决定着学者理论研究的深度。
（二）
书法艺术的自由精神在今天具有重要的意义，需要大力倡导。
当代世界笼罩着一种形式化、规格化的气氛，人变得空虚并被虚无化了。印刷品泛滥，复制使艺术日益走向商品化，对普遍性和个体性的追求导致形式化思想的充分膨胀。包括现代后现代书法在内的当代艺术，表征出形式化思想对人的异化。当代中西方艺术家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在感受过正投身于一种空前的精神冒险之中。当代书法和其他艺术正变成不断求新求异的过程，作品成为一种没有尽头的试验。这种令人目不暇接的花样翻新的结果是沉默和失语。审美对象的诗意被不断翻新的现代话语所消解，艺术成为心性缺席的走极端的形式。无庸讳言，现代艺术与现代文明面临同一个世界性历史困境。如何在日益信息化、科学化的文明中，保持住人间的诗意、生命的意义和艺术的憧憬，是迈向现代化的社会所必得关注的全球性问题。
在这种“主义”迭出，“问题”翻新的思潮中，如何获得清明的艺术反思和自我创作的前瞻，变得相当重要。刘正成的书法，与自然中透出其人格心灵的真率与洒脱，其创造和品味艺术成为了主体心灵对话的过程。他的草书的纯线条力度、情感张力和时空转换的审美追求，使草书线条游动蕴含了无限生机和精神意向，在笔墨取舍与心灵才情律动之间获得自由的意象。他抛弃了一切刻意求工的匠气，从线条中解放出来，以表现所领悟到的超越线条之上的精神意境而与心同构。在他看来，书法的线条，“这一寓于书之所在，甚至可以说是抽象的抽象了，这一条线，不需与任何具象对应，但它却与心同构”。（《刘正成书法文集》（一），青岛出版社，1999年版，第9页）书法的笔墨线条运行所造之境，是由气韵生动的线条最富于美学意味的纯净运行所形成。这是一种变化丰富、莫测端倪的线条集合，其笔势正侧藏露、起转违和难以穷尽，使其书法作品有一个独立的充满审美意味的线条世界。
刘正成对书法的审美特征的研究，使他成为书法美学研究中的颇有心得者。他将书法的审美特征分别列为抽象性（对生命意识和人的艺术理想意味的非具象描述）；文学性（一种诗意本质的莫可名状的激情冲动）；不可重复性（生生不息的稍纵即逝的存在）；时序的不可逆转性（在平面上展开的空间与时间的出神入化的呈现）。这种对书法审美特征的全新阐释，使正成重新认识了中国书法的审美精神——书法点线按字形结构进行全新的创构，使书法作品在空间构成中充盈着时间的动感，而成为有独立生命的运动的时空形式。书法以其一线或浓或淡或枯或润的游走的墨迹，体现出那超越于言象之上的玄妙之意与幽深之理。书法融生命本体存在之意而非外在物象形迹于笔墨线条律动浑化之中，不拘滞于形迹而忘形忘质。这种以线条表意明道，以简略之迹传神造境的观念，正是中国书法指向幽深之境的美学精神之所在。
阐释书法的文人化与非文人化倾向，是刘正成国学功底的集中体现。他对金石气与书卷气的重视，强调书法的宏观气象中呈现的非人工的奇特美，而文人气是文人书法家心理特征和感情状态的呈现。金石气重于形质，书卷气重于神采。同样，他对中国书法纸张的尺幅到明代中期才普遍变大而用于书法的说法颇有新意，对明代文人化倾向的破坏与创造同样做了不俗的阐释——徐渭破坏了笔法而使侧锋用笔成为主流技法；董其昌破坏了墨法而将浓淡的墨法用之于书法；王铎破坏了章法使直贯的行气转变为无行不歪无字不歪。在他看来，这些文人的变法给书法增添了新的气韵，体现了书法非文人化的特征。他的见解对中国书法发展史的正变特征有深刻的把握。
在全球化氛围中，正成先生尤其重视有价值的书法“外交活动”。这种跨国化的文化交流，使书法和书法研究在中国不再沉醉在昔日的辉煌中，而是参与到国际性的新话语权力运作关系网络中，进行全新的自我度量自我定位。同时，刘正成提倡书法家的学者化是有相当的前沿意识的。这使得中国书法在新世界不再成为一种技术的表演，而是成为一种文化的深层次的建设，一种在学者层面上的精神互动，一种东西方的多元文化互动。
愿刘正成先生在全球化语境中，获得更新的文化视界和精神创建的原动力。
（原载于《画道》杂志2004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