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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本求源▪循道以往—刘正成先生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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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3 13:18: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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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本求源▪循道以往
—刘正成先生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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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地点:北京▪松竹草堂
采访时间:2017年6月13日
采访人:熊双平▪李立荣


《丝路艺文》编者按:
就新时期的中国书法而言,刘正成先生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中青展”的设立,全民自由投稿参展模式的改革,真正地使书法走入“寻常百姓家”,更使很多优秀的书法家从“寻常百姓家”走出,一场轰轰烈烈的书法热应运而生。这是刘先生的历史功绩之一,而《中国书法全集》的编纂,以浩浩百余卷的巨大工程,从编撰人员的遴选和资料素材的全方位搜集,都体现了刘正成先生的学术担当和学术眼光,此项前无古人的创举,即使后有来者,也必据此为阶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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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双平(以下简称熊):刘老师,您好!

我们要观察一个人的书法,就要先去了解这个人。因为我在成都生活过三年,我认为您的经历肯定与您出生在四川是有关的,您的性格可能会比较浪漫、自由一些,所以您写在历史的时候,第一篇就写的是怀素,怀素在书法界可能就是这么一个人。我们就从这一方面来了解您,其实我们一直也在关注您,只是从来没联系过。在2013年营口展览的时候,我正好在甘肃,张鉴宇就把您的电话给我,就去看了一下您的展览,印象就非常深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联系,我现在编这个书,想着能不能从您的成长经历、您对甘肃的关注、还有丝绸之路沿线文化艺术方面给我们提一点建议,才有这个机会正式来拜访您。上次匆匆见了一面,在师大听了您的讲座,所以今天能在这里采访您就非常高兴。我原来列了个计划,打算先讲文化,再讲甘肃,最后想讲您这一块。但是今天我们在高铁上交流的时候,我认为要关注艺术和文化现象可能要先回归到人本身,所以我就想倒回来,先从您这块讲起。我在查资料的时候发现,您没有最早进入书法,您是在十六七岁开始接触书法,但是很快就进入文学创作,这在您的成长经历里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现在好多书法家,有的人可能是童子功,祖传,从小就写字;还有一些人在上了学之后,弱化了别的,专门进入书法创作中。但是我认为您更多的是从文化、文学和理论的角度逐渐进入书法的,这一点和我们关注的其他书法家不太一样。那您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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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成(以下简称刘):我这个路可能比较传统,现在有点像隋唐以前,或者是宋以前,印刷术出来以前。没有印刷工具的时候就需要专业性的书写者,抄书手、写经生,专业一代代培训的,所以他们一生下来就跟着父亲一起练字。书法专业化就是印刷术出现以前,为了实用建立的一条学习的方法,抄经手、抄书人除了我们中国绘画中有,榆林石窟中也有。从古埃及文明中会看到很多抄写手雕塑;巴比伦的也有,包括印度,在世界印刷术出现以前,都有文字书写序列,就和以前的史官一样,它是个行业。司马迁的父亲就是史官,他也是史官,一代代传下来。所以书写者在当时是这样一个专业。我们现在开始学书法,基本走的是印刷术以前出现的,但自从汉末、东晋以来,文人书法出现以后,书法就离开了专业化的道路,就不是在写经、抄书手的家中去学习了,其实我们六岁、七岁上的小学,就练毛笔字,那个时候的小学都要写毛笔字。我为什么十六七岁开始呢,因为我读书是从1952、53年,那时候已经没有私塾了,私塾就是塾师来教你。但是我们那时候的老师也是要教毛笔字的,所以我们也会学的。但是又和唐宋以前的训练不太一样,绘画有专业化,其他也有专业化,唯独书法没有专业化。以前有抄经生、抄书手,到了现在是抄诗人,就是抄唐诗宋词,我曾经在十几年前的国际考古学会议中发言的时候讲到,在五百或是一千年以后,突然出土了一堆我们这个时代的书法作品的时候,千万不要误会是唐代或宋代人写的,而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抄诗人的作品。我书厂里大概都是《汉书》和《史记》,那一断就是西汉、东汉的东西出来了。那我们现在的东西怎样断代呢?出土的时候绝对不是唐代和宋代的,为什么要写唐诗宋词呢?我们这个时候是离开传统特别远的年代,是特别便利的发展,而现在这种发展成为一种正统了。印刷术出现以前,必须有人抄,印刷术出现以后,要当书法家,就必须走中国文人的道路。以前考秀才、当举人,到中进士及第,当了官才有可能成为一个书法家,邓石如来北京拜访翁方纲的时候,翁方纲不见他们,因为他没有功名,不通六书,进入不了书法家的圈子。而我们现在的门槛就很低了,只要能读唐诗三百首、宋词选,就可以当书法家了,他们的文化底蕴就相当于以前的抄经生或抄书手的文化水平。而传统文人书法对书写者的要求是自身需要兼备经略之才,需要广泛而深刻的人生阅历,多方面的文化修养和社会行为是作为书法家的基础条件的。这就像我们原生态养的鸡,要买养了一年多的鸡,买猪一定是春天养了,冬天杀猪;现在养个鸡只要四十五天,养个猪也是几十天就吃了,现在书法家就是散养鸡、家养鸡和肉鸡的区别,我走的就是散养鸡的道路,慢慢成熟的。以前小学的时候,我就很崇拜老师毛笔字写得好,我就开始写,小学、初中我都是班里面的宣传委员,板墙报都要写字,没有突出作用,要当个书法家。像陕甘总督一样,书法家哪有他的名字,他从临帖开始写字,慢慢到了陕甘总督,基本的水平就是那样。我们现在还达不到那个水平,关键是碑记要写出来。我别说没读过书法学,我连大学都没读过,不过幸好没去读大学,要是读了大学我就完了,大学科分得很细。但是书法家需要中和的、甚至经济之才,才可能成为一个书法家。书为什么在画之前呢?现在书法家不会画画,不会篆刻就不行,当然绘画、篆刻重要,第二位就是诗文。书法家像苏东坡、米芾他可以不是画家,但是诗文要好。所以对书法家来说,诗文也要好,为什么说诗文重要呢?并不是一个技巧,而是你有生活阅历,你的表达是一种诗意的表达,你的文字是一种文学性的东西,然后你才能和书法配合起来,而不是只抄个唐诗宋词就能成为书法家,这按照传统,叫抄诗人。所以我们当代书法家大部分都是抄诗人,到今天返祖了,真正走传统路子反而成了另类了。我就有些另类,因为我在文学上花的时间很多,文学和书法是同时进行,双楫并进的。在“文革”的时候,70年代四川选拔书法作品去日本展览,我是展览中的五个人之一。一方面我搞文学、话剧、剧本,在专业剧场演出过;我写小说,也改成电影剧本。

熊:您在七几年有个剧本好像是革命题材的。

刘:不是革命题材,我写的名字叫《欢迎新战友》。我是写的印刷厂来的一个纺织学校的学生他所经历的,有点挖苦知识分子。我们那个时候主流的思想,不管它是正面还是反面,对一个人的成长都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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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我们还关注的一件事就是,您是搞文学的,后来才做书法,我们这种普通人知道您是书法家大概都到90年代初了,就是主编《中国书法》杂志这个时候开始,对于我们这个年龄阶层的人相对就熟悉您了,比我们年龄大的人可能要更早一些。但是您真正进入我们的视野大概在90年代后,我们正式上高中的时候刚开始萌动,也喜欢点艺术,那时候我们才知道有您。在您开始主编《中国书法》杂志的时候,我们隔上几个月就买上一本,那时候您才进入我们大众的视野,我们才知道您是书法家。但是最奇怪的一个事情是,之后我们在关注您的时候,您恰恰从事的很多又与书法没有关系了,比如您和李学勤先生组织考古会议,到山东办甲骨学的会议,这个就和我们现在年轻人认为的书法相差太远了。我们认为要买好的宣纸、好的毛笔,讲究“浓淡干湿”,讲笔法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从您这个角度考虑,就不是一个现代书法家该做的事,您做了考古学家、做了历史学家,做了李学勤先生该做的事。

刘:所以说我就是个散养鸡,养鸡场把食物就放在那了,又不让出来走,它很快就长肥了,而我是到处找吃的,到处跑,就老是长不胖。但是我在北京办大型的展览的时候,朱关田写了一个贺词,他说我出名的时候,他还没出名。我在1982年作为四川书法代表访问浙江的时候,他才刚从大学毕业,还没到书协,那个时候我是四川书协的常务理事,我刚才说的到日本展览是在书协成立以前,我在四川就很有名了,第一届全国展就有我的作品,在当时的书法界我是活动很早的。我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四川书协成立以前,我就是四川省青年书协的副理事长,四川省书法美术学院的校长。在85年调到中国书协,就任命我为中国书法的副主编,编辑书法部的主任。《中国书法》杂志最初和您的《丝路艺文》一样是以书代刊形式发行的,一年只出一本。从86年开始,有了正式刊号,成为正规的杂志发行,那是由我创办出来的,那时候你们学生就开始看《中国书法》杂志。我是91年担任中国书协会副秘书长,我们那时候领导班子四个人。因为启功先生当时是主席,工作上的事就要找他汇报、商量。因为86年第一期刊登了王铎和谢无量,就有人说:王铎是汉奸,王铎怎么能上书呢?谢无量不是书法家,谢无量怎么能上专题呢?我就去找启功先生,他的书房当时就挂着一件王铎的作品,说明他是喜欢王铎的,加上他是满族人,有着大民族的视野,中华民族一个多民族融合的大集体,今天谈书法的时候可以谈谈历史,但并不等于他不能成为书法家。我又问他谢无量写的怎么样?他说谢无量好啊,我们中央文史馆的副馆长呢。我三十九岁到北京来,我的同事们都是比我大一二十岁,当时主编是谢冰岩,他比我大二十岁。所以我那时候还是很年轻的,到书坛这个地方来的时候我就想,我是一个作家,书法到底是不是艺术,如果是抄书的话,那肯定就不是艺术。什么叫艺术呢?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什么是美?美就是生活,或者使人想起生活。所以必须了解书法和生活或者人生的关系,找到原因,你才能认为它是艺术,如果仅仅只是讲义的话,那么什么人都可以抄,没有生活也看不见你的生活,最多看见你抄诗人的生活,这就不是艺术,最多叫泛艺术,而经过自己的人生历练以后,你的作品,或者文章,或者一首诗就和你的生命、创作足迹联系起来了,要说传统,我觉得我是足够传统的。

熊:这可能是受您早年传统的影响,您在书协这个位置应该是专门搞书法才对。现在的书协主席、省上的或是市上的或是县上的书协主席都是只搞书法,他们已经不谈毛笔和宣纸以外的事了,毛笔与宣纸以外的事已经与书法没有关系了。但是您在94、95年,您最活跃的时候,召开考古学的会议、研究甲骨学,也参加各个地方博物馆的活动,而恰恰没有履行好现在人认为的书法家的职责。按照现在书法家的要求,您当时就应该给全国人民讲一讲毛笔如何使用,间架结构怎么用,如何把颜体、柳体写好,这才是现在人认为的书协工作人员的最核心的东西,但是你没有按照这个做,但是现在回过头再看您当时的做法,就觉得非常正确了。如果我们现在还不讲回归,还不讲回到传统去,那大众可能就会认为您当时把我们带坏了,您当时就应该让我们好好写字才对,为什么要引诱我们去看甲骨学,去看金文,去看各大博物馆,您自己也到大英博物馆、大英图书馆去看那些被收藏在国外的中国的传统的剪辑。这个东西现在国家又提倡了,我们认为是正确的;如果国家不提倡,我们就会认为是你做错了,你误导我们了,大众应该是这种观念。但是现在看来这是非常正确的,现在许多人,包括大学老师、国家也要求书法家不能单纯地是一个书法家,还得关注世界的发展变化。那么怎样能让现在的人把您的经验和现在的现实环境结合起来?

刘:书法家这个名词,也是一个现代名词,一般来说,要取“家”,必须有学科的基础。如果说只抄唐诗宋词,只能叫书工,苏东坡就说得很清楚:“古人论书,兼论其人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书法就是“工”和“贵”这两个关系,“工”就是笔墨,但是“贵”呢,就是你写的东西有价值。书法没有一个专科,历来就没有,画工有,书工就没有,书法家是中国文化最特殊的地方,从王羲之以后形成精英文化的原因就在于此。90年代初我召开了四个会议,第一个就是古文字学家谈书法的会议,第二个会议是书法鉴定家谈书法,第三是哲学家谈书法,还有文学家谈书法,表演艺术家谈书法,我发出信号就希望书法是一个综合文化养起来的,而不是只喂放了催化剂的粮食。所以我认为传统并不是字写的是欧阳询、颜真卿,而是成才之路对书法家基本的要求是要传统的,而我们的书法不能是照猫画虎。为什么我从85年策划中青展开始提倡风格呢,我参加了第三届全国奖的评委,当时的观念就是能写颜柳欧褚赵就是书法家,而中青展开始提倡个性化的创作,我要求个性化的创作要在传统的基础上有新的突破,我并没有食古不化,必须一个依赖传统,一个开拓创新。县级以下的书协辅导群众怎么结字用笔,省级以上的书协开始培养人才,中国书协就是高端人士了,我觉得书法的泛化、通俗化是历史的进步,大家都有了享受文化的权利,反过来,它把精英文化拉向了比较低的城市,所以我们要两个方面看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书法,汉字都不会写了,都在电脑上拼音输入,根本就不记笔画、笔顺了。所以这个也是好事,书法艺术要发展,与以前相比一定要找到历史上的高点,我们要向着高点突进。所以中国书法家协会主要任务是提高,而基层书法家协会主要任务是普及,这就是我们发展的结构。书法专业化以后,就连专业化的结构要求我们现在还比较弱。世界上创办时间最长的大学就是牛津、剑桥,一个是900年,一个是800年。它们刚刚成立的时候是不分科的,因为当时学术就不分科,到了18世纪,科学就兴起了,物理、化学、数学开始分科了,而且越分越细,到现在反过来又发现分科有很大的弊病。所以要把分析和综合的学术结构结合起来,特别是我们艺术更不能分开。所以我觉得书法可以设在美术学院,也可以设到中文系、历史系里边,不管设在哪个系里都是正确的,但现在的书法设到美术系里面,就把书法当成美术了,这就导致了学科的弊病的发展。你进入美术学院,整天就练字,其实有一半的时间应该读书,文史哲都要学习,但是美术系的教学系统就是那样。我97年写了一篇文章,叫《中国书法的美术化倾向》,书法家向画家学习其实是好事,但是也不能失去自我,失去自我以后你就不是书法家,你就是画家了。书法学科里面应该也有,书法基础理论、书法史、书法批评或是其他的,学科结构要完整,现在大部分学校都没有一个完整的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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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现在的问题是,书法专业越来越多以后,以前的老师也没有了,现在的老师是上一任老师教的学生,他们的传统功力就更差了,所以我们现在就在担心书法专业毕业的学生跟以前相比会越来越差,可能就只会写字,就不学别的学科了。就像您说的,书法系以前还挂在某一个学科下面,但是现在单独成立一个书法院,可能现在全国很多大学都有单独的书法院。我去过西北师大的书法院,听过他们上课,早上9点上课开始写字临帖,一直到12点,下午换个帖继续临就行了,他们一学期大概80%的时间是临帖,10%的时间是创作,还有10%的时间就是自作诗词,老师给你讲诗词韵脚怎么写,让你做一个诗词。把诗词韵脚背会大家也能写,可能不一定工整,也不一定有典故,也不一定好,但是能做了。他们不和外界去接触,也不去碑林或是名山大川看一看,成天就是写字,四年以后办一个毕业展,就算本科生毕业了,毕业后这些孩子的就业又成了很大的问题。

我自己是甘肃人,关注您后来去甘肃,全国大多省您都去过,但是我觉得甘肃是一个重点。因为我看您在别的地方也有展览,但是没有甘肃这么重要,您把甘肃所有地方走完之后,做了一个学术报告,专门讲甘肃的文化,尤其在第一部分讲李学勤先生给了您一本甘肃考古的书,总序里讲道:要解决中国远古文明这个问题,可能要在甘肃解决,您可能是受李先生的影响,后来走了甘肃的每一个地方,然后形成一篇系统的学术报告,而且在里面讲书法的成分反而少,讲文化的成分就非常多。那您对甘肃的文化是怎样一个看法?

刘:在这一点上我也是很传统的,并不是现在的号召,文艺家必须下乡。比如说杜甫有《三吏》《三别》,那是他体验生活的东西,那是他在安史之乱逃难。现在体验生活是很荒谬的,什么叫生活,就是你自然陷进去的,不是主观意志的,或纠缠自己不能摆脱的才叫生活,所以现在采风那是宣传工作。我以前也走了很多地方,我写怀素,就去西安考察;我写苏东坡,就去黄州考察过;我写王安石,就去南京找过他的半山园,这是我去体验历史,后来我工作期间,河南、山东、浙江是我的工作重点,经常去。我2001年第一次去甘肃,张改琴刚刚从庆阳调过来的时候,我组织了一个会议,谈到了甘肃的重要发展,当时还没有国际交流,我就把韩国的书法家请过来签订了第一个中外合作的协议。我为什么要到甘肃去呢?2001年,我虽然还是副秘书长,但实际上中国书协的工作我就不管了,只管我的杂志。这一去,甘肃就把我吸引住了,我发现这个地方不得了,中华文明的源头就在这里,炎黄两个大氏族就是从陇上发源然后向关中发展,逐步壮大起来。

熊:甘肃的文化一个是多,再一个就是太早,离现在的人有点遥远,现在的老百姓关注不关注这个还不知道,在我记事当中,甘肃自身关注的有两件事,一个是关注敦煌;另一个就是讲丝绸之路,但是丝绸之路对甘肃来说是很宽泛的概念。

刘:丝绸之路它有两个含义,一个国际的交流,但是丝绸之路还有更远的历史,就是我说的伏羲皇帝的历史,那个时候是古迹,那条路也是非洲文化和亚洲文化交流的通道,西方主流观念认为非洲文化一支往欧洲发展,一支往亚洲发展,亚洲就两条路,一条是北路,北边这个路就走波斯、伊朗,经过新疆,然后进入甘肃;还有一条就是南边靠近海的地方,丝绸之路出现很晚,在丝绸以前人们迁徙的足迹就是一个通道,所以在汉阳这个地方有商以前的考古学遗址,那时候人们就聚集,古人很早的农商时代的文明。

熊:早年有探险队员在楼兰、尼雅、新疆这一代探险,各国文字,非常多。

刘:之前做过一个研究,就把西安半坡的刻画符号和巴比伦进行比较,28个字母大部分是相同的,当时的文明的频繁交流很早就有了,不是从东汉、西汉才开始的。所以文明的符号,包括发现的早商以前的印章,而且文字造型和刻画符号很多是很相近的。文明一个很重要的通道就是甘肃,那个时候的国际交流很发达,各种民族,各种文字,像佉卢文根本就不认识,这种文字在俄罗斯、法国、英国研究反而比我们国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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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我看您在书上对甘肃文化提得比较高,你讲到中国三大宗教发源地,讲到丝绸之路过来的佛教,平凉这边的道教,儒教就讲的是天水这一片,三个宗教在甘肃各占了一块。在您之前研究甘肃文化的人好像不怎么提宗教,后来我们在交流的时候,觉得您这提法就是对甘肃文化的一个概括和总结,以前是没有人这样提的。您当时是怎么想这个事的?

刘:我还不是先入为主,我就是走到这个地方感觉出来了,我走到陇南,想到诸葛亮、李白、杜甫,自然想到《蜀道难》,他们就是儒家的思想,为了国家统一,这种观念在他们的诗文中间就有体现,像诸葛亮的《出师表》,就是说要珍惜国家统一。包括《西狭颂》,怎么开发西狭,都是发展国家,国家主流观念就是儒家文化。杜甫在成县住了没几天,就留了一个杜公祠,就说明当时对儒家思想的标榜,我深切地感受了这个东西。儒家讲了伏羲、八卦、造字,就和仇池山联系起来,我觉得这个地方记录了儒家文化发展的历程。走到平凉那边,发现有个崆峒山,崆峒山的道士让我写道符文字的对联,虽然不认识是什么字,但一看,就发现和早商青铜器的铭文、族徽是一样的,然后庄子记载了黄帝问道于广成子,就是黄帝即将走上中原以前,请教广成子如何治理国家的方法,而广成子是原始宗教的一个重要的集大成者,他有他的新的国家观念。然后我在那个地方又看见西王母宫,西王母宫是中国唯一一个母系氏族的遗迹,黄帝向西王母借兵战败了蚩尤,我认为正好是新世纪时代从部落向邦国发展的重要的转折点,正好也是原始宗教一个跨越式的发展。黄帝第一次和广成子见了面,广成子没怎么和他说话,过了三个月又去请教,得到了怎样管理大片中华土地的思想,就是道教的思想,所以道教是中国文化的根底,崆峒山就是原始宗教的一个转折点,逐渐形成道教的政治思想,以前的原始宗教只是说我用神的意志来统一我部族里面的群众,到这时候开始宗教就进入政治观念,协调中原各个部落,甚至形成各个邦国的统治的原理。逐渐演示出来东汉的教,实际上它是中国最传统的政治思想,这个思想在汉代使用最完整,唐代还有很多佛教的思想,所以这个地方正好记载了很多重要的文明。2002年我走到嘉峪关,读到林则徐的嘉峪关,他刚一出门,后面“砰”一声就把门关了,人情冷暖,我也是败走麦城走到这个地方,中国民族知识分子他们经历的。一代代知识分子给我们树立起榜样,所以我写了走这一路的事情。河西我就看佛教文化,敦煌佛教文化传播,有灿烂的佛教文化,沿途都有受到佛教文明影响。当然也不是绝对分得这么清楚,大体是每个地方给我的感触,激起了我的历史的激情,才有创作,就是我重新抄一首林则徐的诗,我有我的感觉,为什么这么多诗却要抄他的呢?我就不是比赛抄一首唐诗,我写这首诗的时候我为什么要想他这首诗。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嘉峪关写了 “关河梦断” 四个字的原因。当时在2003年的时候家里很困难,我也罢官下来没多久,我女儿要出去读书,需要学费。我朋友包总,他也是甘肃人,在平凉那边挣这三万块钱,他就开着车就从西安出发到平凉,第一条路走的是长武,因为下雪不通,改走灵台穿过泾川这条路,又因为堵车最后才从宝鸡走陇县走华亭这个地方,我就想起韩愈的诗“雪拥蓝关马不前”。这些东西就不是采风了,它就是你不能摆脱的生活的纠缠,所以对这个地方认识就深刻了。我写的《陇行八记》《陇南八记》《平凉六记》都写我的亲身感受,都是我的文字,我觉得这就是传统,而不是抄。所以甘肃的文明既有国际文化发展的来龙去脉,也有中国文明起源的发展,像大地湾的文明就是中国文明的发生地了。我回来后要和李泽厚见面,了解他的序言,这个也是从实践上,并没有凭空想象出来,研究历史学、考古学、大地湾文化,一系列甘肃的文明,从他的学术实践中提出了他的看法。我也是这样,生活让我走那边去了,我要做我的事,我讲课、给大家辅导,我记得我在通渭讲过课、定西讲过课、秦安去讲过,那个时候甘肃是非常破烂的,通渭那个县城里边的路灯,晚上是不亮的,只有一条街,随着甘肃的发展这几年也都大变样了。那时候到秦安去,都是破破烂烂的小房子。我走到甘肃的每一个地方大家都对我很熟悉,后来有一次我走到岷县,一个派出所所长把我的书法二十年装订成册让我题字,到处都是自己,我走到甘肃每一个地方都知道我,岷县多偏僻的地方啊,海内都认识我,都是知己,所以我办了陇上鸿泥展,感谢这一方水土,我最困难的时期是在甘肃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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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甘肃所有的文化都比较散,去过甘肃的人也有很多,但是很少有人把甘肃的文化提炼了一下,包括甘肃现在研究本地文化的学者,在研究甘肃文化的时候也是各研究各的点,汉简研究汉简,敦煌研究敦煌,丝绸之路研究丝绸之路,不互相关照。在我的印象当中,四五十年来一直重视的是敦煌学,但自从现在换了一个新的省长之后,一个副委员长来甘肃给新的省长讲,你们原来一直研究敦煌,可能过几年敦煌就不好研究了,你们现在还有一个东西可以研究,就是简牍学。因为甘肃的简牍学一直不受重视,今年好像在甘肃要成立中国简牍研究院,省长挂帅要做这件事。我一直也喜欢简牍,但甘肃的简牍从居延汉简发掘出来拉到台湾之后,陆续出了很多,但整理工作一直进行不了,就连肩水金关汉简这都出土快三十年了,今年年初才把最后一部分整理完,像悬泉汉简到现在都没有整理,全在库房放着呢,而且现在甘肃的书协也提倡当地的书法家取法汉简。因为我自己也喜欢,也一直关注这个,有一年我们搞活动。历史上从1910年代后书法家才开始关注汉简,在这个过程中一直都说要取法汉简,但是与汉简有关的、有成就的人很少,从书法的角度来看,现在每个地方都在说要选取新材料,汉简应该属于新材料,为什么取法成功的人就非常少?

刘:我认为近古书法史有三个转折点,第一个是明末的时候,挂轴出现,艺术书写成为书法主流;第二个转折点是乾嘉的碑学思想,造就了赵之谦、邓石如、康有为,让碑学书法成为主流;第三个转折点就是一百年以前发现了流沙坠简、敦煌写经,这个发现改变了书写隶书的模式,我们在一百年以前写的隶书都是从东汉来的,我们知道隶书的铭石书的书写方法,从铭石书来学写书法,但铭石书是东汉晚期一百年中间刻碑搞的文字,这也是印刷体,像古埃及的圣书体,都是标准的印刷体。但是书分三体,在古埃及也是,分圣书体、僧侣体和世俗体,我们从曹魏是也是书分三体。但是从东汉到宋元明清隶书都是学的《史晨碑》《曹全碑》《张迁碑》这些东西,自从汉简发现以后,当代写隶书的人,真的艺术家,所有的都用汉简,不是一定要蚕头燕尾,我称为“破体”,写隶书的人基本上都要用汉简的方法。甲骨文是汉书的手写体,而汉简是隶书的手写体,手写体就是体没有离地的时候,所以我们当代书法主要特点就是“破体”,没有一个现在还在写《曹全碑》那种隶书,也没有一个人写草书不掺章草进去,所以汉简中的章草渗入了各种书体,包括楷书在内。潜移默化,现在写隶书的人,每个人都把简牍的写法写进去了,非常巧妙地运用,所以我们这个时代是汉简甲骨的时代,形成了破体书风,形成了巨大的影响。当时我是2002年下台,韩国请我去讲演,2003年在汉城做了报告,用笔、结字,当代书风的特点,我就把中国、韩国怎么写作汉简做了类比,汉简怎么影响中国的隶书、怎么影响中国的楷书,怎么影响中国的草书,我都独立出来了,包括韩国人也是这样。这个观点我形成了十几、二十年了,我提出来的当代书风的断代史特征,现在是破体书风的时代,破体书风的来源就是简牍和甲骨,简牍首先是从河西发现的,所以这个对当代书法的断代史特征来说是一个来源。

熊:我们原来讨论这个事情的时候有人提出要学习简牍,甘肃就很明显,大家要学习简牍就仿照这个写,我们潜移默化也是这么认为的,受汉简影响就应该写的和汉简有点像,受汉碑影响写得就和汉碑有点像,我们一直从传统的角度就是这样认为的,那按照您的说法就是自从汉简出土后对所有书写人的影响,就是您的破体的问题。

刘:因为它是“体”确定以前的各种写法,所以我们现在不愿意写固定的印刷体了,喜欢用过渡书体,丰富了当代的书法语言,现在写篆书很丰富,篆中有隶,隶中有篆,楚简篆书就多。艺术要多元化,趋于一种模式就显得很呆板了。所以用我破体的观点一看满眼都是汉简。

熊:有机会一定要邀请刘老师到甘肃讲一讲这个问题,我本来也喜欢这个东西,但是我写字少,甘肃现在大力提倡当地要形成当地的书风,也没有说要借鉴,但是现在整个主要是在临摹。

刘:你要办简牍书法论坛,我首先要去讲,我那个观点是形成一二十年了,观察当代书法断代史的特征,就是破体书的特征,再往后五百年、一千年看这个问题就特别突出了,哪个时代都不会有这么突出,两个特点:一个是写唐诗宋词;第二个是简牍甲骨,破体书风。在以前破体是贬义词,科举考试有一两个字是破体就考不上了。

熊:现在就回到我们编这个书上,在很早之前您就编《中国书法全集》,现在都编到71卷了,这个过程也很辛苦,我在好多您的文章里也看过您的过程,原来可能最早编有可能和我现在编有点类似,可能就是出于兴趣、出于传播文化,但是兴趣和传播文化这个动力在编到一定过程中也累,心力交瘁,可能也面临资金、资料、人员各方面的问题,但您是老前辈了,请您在我编这个过程中给我们一点意见。

刘:痛并快乐着,我在学术研究的过程中得到很多快乐,并不是您想的那样。编书是困难,我要养这么多人,为什么要卖字呢?为什么要走穴呢?我要到甘肃走穴卖钱回来给大家发工资、印书,为什么我字卖得便宜呢?但是我有阿Q精神,我编全集总比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条件要好。当然我也羡慕乾隆的时候,乾隆皇帝给纪晓岚光抄书的就五百人,我要自己挣钱。我也很快乐地生活着,我走关山的时候,最后并不是捶胸顿脚,我还写了一首诗出来,韩愈走过的路我也在走,要这样去想。这样就分泌多巴胺,多巴胺就是快乐因子,所以我身体很好,跟我同龄的人都满头白发了,我还很快乐地生活着。我在学术研究中能得到很多快乐,文章写得不好的时候再痛苦,写得好就很高兴嘛。我觉得庙堂之上、江湖之远我都体验过,在国家最高殿堂,给我鼓励;我到偏远的地方,走到麦城,走到关山,走到岷县,也能够得到生活的激情,我觉得创作中间不仅是我看的这么多,汉简、写经的东西,我不断去追寻,我到敦煌几次,敦煌博物馆都不给我看他们的原作,后来书编出来送给他们的时候,用了很多大英博物馆的藏品,自己封建保守,不宣传自己,却把我当成是要资料、是赚钱的,就是不开阔。我到大英博物馆,人家就很激动,二十年代启功来过,你是第二个来的,带我到他们的书库去,一万卷随便我看,拍照片也不收我钱,反而我们甘肃比较封闭。

熊:不单是甘肃,我们编这本书的时候,里面要用文章的时候,比如说涉及香港、台湾就很容易,发个邮件就解决了,大陆几乎解决不了,我曾经给龟兹研究院打电话,写克孜尔石窟的文章,打电话打了两个月这个文章写不出来。要用邢义田先生的文章,李立荣给台湾发了一个邮件很快人家就同意了。我们在2013年出了一本西岳华山庙碑,全本在香港中文大学,当时我们通过几个邮件就解决了。但是在国内就太难了,尤其我们是民间身份做这事就更难,比如人家是个文物局或其他单位,发个函之类的,我们个人就没办法。

刘:现在国家给我钱,我也不愿意要,为什么呢?我就按照我的学术观念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否则的话,就说这个编什么、那个编什么,那就完蛋了。如果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汉武帝要审稿,还有什么《史记》呢?真正的文化传播都是靠民间,政府行为都是拒绝的。日本人到中国来,那是英国、法国政府介绍过来的吗?都是学者自己流通过来的,赫胥黎的《天演论》这些东西都是自然传播过来的,唐僧要去取经的时候,唐太宗不许他出去,到处抓他,走张掖的时候,偷偷过去的,所以才有《西游记》的故事。所以民间文化是以后真正文化的主流。唐代文化,唐玄宗宫廷中间写的诗全部列出来,那其实都是垃圾,像杜甫在奉节写的《秋兴八首》,这才是主流。要宏观地看历史,为什么要看经史子集呢?“史”要在“子”和“集”前面,中国史上的文化已经有更超越的思想了。

熊:刚才您休息的时候,和侯勇他们几个聊天,大家开玩笑说:一旦企业家编书,就会越来越穷。

刘:但精神富有了,精神上的得到的快乐比赚钱得到的快乐更多嘛。多巴胺分泌的很多,生命健康状态,延年益寿。朱清时先生约我在成都给和尚、道士们讲课,他就讲内心喜悦,分泌多巴胺,多巴胺就是一个生长激素。人家说的钱财如粪土,那真正是这样,我们中国很多有名书法家,钱都存到银行里面了,都把钱变成数字,看到小数点增加很快乐。

熊:谢谢刘老师给我们指导这么多,听您讲了之后我们更有信心了,我们会好好编,我们计划是十二本,现在已经编了两本了,后面十本都是以专题的形式来编。
发表于 2017-12-14 11:36:12 | 显示全部楼层
人在峰上品当年,峨嵋照心苦也甜。富人虽多不识金,养人养己书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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