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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中原:书法用笔大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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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8 16:52: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书法用笔大势论

朱中原

古今之论书,当以笔法为要。若失笔法,则不成书。今之理论家,或耻于言笔法,空谈文化,或津津于笔法。然今之言笔法者,非言笔法也,实言技巧及形式也。以形式技巧代笔法,实主次颠倒,大谬不然也。笔法者,乃法书之根本。然穷究唐以降之书论,言笔法者寥寥。虽文采斐然,亦难得笔法之要旨也。吾尝谓,若言笔法之要,需于两晋前探寻。秦汉之书,斑斓五彩,灿若星河,虽体不必定型,然其烂漫天真之意,非后世所能及也。而书体一当定型,则成一束缚。古之言笔法者,多斤斤于一书一家一体者,而若两汉书体杂糅之形,则莫可名其状也。此非古人之过,实考古之未兴焉。今之言五体书者,实乃流毒甚深也。今世考古出土之商周铭文、先秦古玺、秦汉简牍、两汉刻石,其书体混杂之用笔,可谓五彩斑斓,精妙绝伦。非五体书所能及也。今之书家津津于精研五体,实斤斤于五体者也;使斤斤于五体者,实艺术思想逼促、狭隘、退化之故也。殊不知,自古艺术皆杂其形,交其体,错其态,发乎其情形,综合其思想,内涵其精神。此艺术之自由境界是也。


赵孟頫尝言,用笔千古不易。此为法书之至理也。然何谓易?何谓不易?窃以为,易以不易为基,不易以易为本。何为基,何为本,犹手心手背,实难两分也。吾尝察三千年书体之演变,即知书法用笔之变化万端,而又于万端凝聚于一端。一端为不变,万端为变。一端而生万端。又万端而抽绎于一端。不同书体之用笔变化万端,同一书体之用笔亦变化万端,然诸种书体用笔之万端变化,皆前一书体导引之故也。吾尝于行草之变中发见真书之用笔,于今草之变中发见章草之用笔,于章草之变中发见简牍之用笔,于简牍之变中发见古隶之用笔,而于古隶之变中发见古籀之用笔;吾尝于右军之行草中发见楼兰文书之用笔,于南朝碑刻中发见汉晋隶书用笔之变。此所有之形与势,皆肇于前一书体之变易,而前一书体用笔之渐变,皆导引后一书体之诞生。然此所谓前一种后一种书体,非严格时间之定义也。书体之变易,犹人类思想之演化,非尊严格之时序之递变也。汉晋书史,不同书体交叉反复呈现者,不计其数,此今长沙、西北、云梦出土之简帛、铭刻书可足证也。余若非见楼兰残纸文书,则不知右军笔法之由来;若非见敦煌遗书,则不知坡公楷法之由来。是笔法之变,与考古学息息相关。考古之发见,则必有笔法之新变;而考古之未发见,则笔法仍有新变。是故,考古之发见有尽,而笔法之新变未尽也。

当今之世,考古之发见日多,笔法之新变亦日多。然书至于今,笔法亦渐失其真髓也。今世书者,虽斤斤于古人笔法之追摹,然皆用笔大谬,未能及古人于万一。今之兖兖诸公,行草皆标榜为胎息二王,靡不影从,然皆摹其形而贻其神,去二王之神远矣。何也?用笔大谬也。缘何用笔大谬?盖因失其原典也。如何失其原典?今人之法二王,皆于清人转手而来。清人之法二王,尚得其下,况今人乎?然则必有人问曰:何以今人习王书乃由清人转手?对曰:清人乃得右军之形,今人亦摹其形而失其神,与清人无异乎。盖清人学右军尚得乎其中,则今人只能得乎其下。二王诸帖,实多明清摹刻本也。反复摹刻,笔法已失其真。

众所周知,明清之际,帖学处数百年来最式微之势。余以为清人多不谙帖学与行草之用笔。观乎清季以降,举凡大家作手,莫不称碑学巨擘,然观其行草,则难称佳品也。即若于右任此类之现代草书巨擘,窃以为,其草书亦不及其碑版书之万一。于氏草书用笔散乱,起笔收放皆不能得其法,圆转轻滑有余,顿挫不足,不足观。今日书坛,行草之风蜂起,然非晚清民国同日而语也。晚清民国帖学式微,与碑学大盛不能称颉颃,而今日书坛,则无论帖学、碑学皆呈末路之势。今人之学右军,乃袭之以清人轨辙。或曰:前言及清人之不谙帖,如何又言今人袭清人帖学之轨辙?余曰:右军书千古垂范,习书者莫不心摹手追,清人自不例外矣。然清人之习二王,亦次于明人之习二王,明人之蹈袭二王,亦次于宋人,宋人次于唐人,唐人则次于晋人。书法之用笔,代有蝶变,而代代渐失其真,渐失其精。以至于至今日,竟不知帖学用笔之若何也。

夫帖(行草)之用笔,在绞转,碑之用笔,在顿挫。今人一方面看低清人,谓其不谙行草之法,一方面又不知不觉地在蹈袭清人。故今人之行草已下清人一等。然则必有人问曰:今人法帖碑刻遍布,出版盛行,何以言蹈袭清人?则曰:习法帖与蹈袭风气实两类事也。今之获奖入展者,莫不径取二王,然则缘何千人一面?风气使然也。非不能学二王也,是不可蹈袭清人之轨辙也。今人之帖学,徒有右军之形与式,而乏右军之韵与格。形式之夭矫代替笔法之真髓。今人之于笔法之理解皆大谬不然也。今人错将点画的形式构架等同于笔法。笔法之精髓乃由千万字中提炼凝合而成,非一点一画之比附穿插者也。今人习王书,大抵只择一法,或固守一隅,而不知通会。夫临帖之法乃在于穷其万端与究竟,举一反三,而非一点一画之比附穿插。今人临书,误将比附作临习,实谬之千里也。故今日之展会,多比附形式之作。此非理论家言也,实创作家言也。故余曰:具一流才情者,使习三流之法帖,亦可成一流之书;三流才情者,使习一流之王右军,亦徒成三流或不入流之我耳。此非妄言也。所谓才情,非虚言而实指也。才情之所征,最要者乃在笔法之参悟与贯通。笔法不通,用笔皆谬;用笔皆谬,则徒成下品。是故今日之展览,“二王风”大盛,实“伪二王”风靡也。

或曰,今之碑派书风何如?余曰,更不足观。今之碑派书风,仅能得其皮毛,称末流尚不能及也,更遑论及晚清民国之万一。晚清碑学诸家,非斤斤于一点一画之堆砌,实变化万端、融会贯通者也。古人之习碑者,皆亲临踏访,日日精研,非为展览者也,而全出于心迹者也。清人习碑,最要者乃在于“化”。或取其一端化为万端,或取其万端化为一端,或取碑之骨化为帖之韵,或取帖之韵化为碑之骨;或碑骨帖韵,或帖骨碑韵;或化碑之整饬雄肆为帖之婉转婀娜,或以帖之妍媚写碑之刚健,或以碑之雄健写帖之婀娜,随心赋形,浑然天成,此非简单强分南北者所能及也。

故曰,百年之书法史,实乃百年笔法之断裂史。非但帖学笔法损失殆尽,且碑学笔法亦尽失其真。无论是习帖还是临碑,无论是楷法、行书还是草法,皆重在形式之追摹与点画之比附,而未能究其内里。须知徒有其皮,焉有其核?今人可资参临之碑帖范本已远甚于古人,然今人只能得笔法之末流。哪家哪派,非不能学也,实手段方法理路之谬也。今人非不能判书之高下优劣也,实不能察书之高下优劣之缘由也。亦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知其笔法递嬗之因由。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只可赏鉴,不能解说。皆因笔法断代使然。又今之理论家,空言玄谈者居多,不谙笔法。有人必问曰:何不学古人之书论?殊不知,古人书论之高下亦由后人评判。即以后人之眼光评判古人书论之优劣,自不能得其精髓。质言之,今人之崇古人之书论,多以晋唐以后为要。然则晋唐后之书论,多失其精髓,且多穿插附会之言,多文学式描述。故曰,若论书论之嘉,窃以为尚在两晋之前。各书体未定型之前,不乏专以笔法论书者。然后世之学者,实代代谬传。故此,书法笔法之传代代相失。至于今日,则菁华损失殆尽也。吾尝曰,书体之进化,实乃艺术之退化也。千年书法演变史,实一艺术格调之退化史是也。众人皆引为谬言。殊不知,书体之定型化,虽为臻于成熟化之表征,然则亦为艺术之停滞征兆也。故曰,楷书至于唐,达于巅峰,然亦渐趋于停滞。今人皆知楷法之鼎盛在唐,而不知楷法之僵滞亦在唐。若言楷书之丰富,必溯至于汉。有汉两朝,为隶之滥觞,然亦为楷之最绚烂之时代也。此一时代之楷书,杂隶、简、章、草于一体,实为此诸种书体之简便、固化之体式也。故古人言学书当学楷,非学其楷,乃学其隶、简、章、草之交杂融会之形是也。学书之妙,贵在取其意而贻其形,贵在化合参用,融会贯通,而非斤斤于点画形式之模拟比附。若非经年累月之功,断不能为。吾见今日展览会上之楷书,如非千篇一律之右军小楷法式,即为结体生硬、点画呆板、气息凝滞之碑版书也,此实原碑之复制翻版也,去艺术之旨远矣。故若论今日书法用笔之大势,则已然江河日下矣。孙过庭谓,古质而今妍。然孙氏之言,非尊古而卑今焉。实古与今之两大审美向度也。然今之今与古绝不类孙氏之今与古。以今观之,吾谓古雅而今俗,古拙而今媚。今古之势非同日而语矣。

嗟夫,当今之世,帖学已失其髓;法书之重振,尚赖碑学。晚清碑学之骤起,挽帖学于危亡之际,堪为我华夏书法史之一重要转捩点是也。然则今世书家,徒以拙劣之书匠气息,自不能挽碑学狂澜于既倒。诚言,书法之重振,乃在于重新挽回失真之笔法。而笔法之挽回,乃在于书写精神之复归,而书写精神之复归,乃在于抄书之实践,而抄书之实践,乃在于读书。读书乃真读书,读真书,非假读书,读假书。为读书而读书,乃假读书;不为读书而读书,方是真读书。真读书者,不为求功利,乃为求真知真理是也。若为求富贵名利而读书,实假读书也。假读书非但耗费时日,亦不能得书卷气之万一也。此言不能道破。若道破则无意义于世也。然今之人究竟不知今人之书之高下优劣,更不知今人之书之高下优劣之缘由。吾不得不言明也。然今之人究竟不读书?非也。今之人读书过万卷者比比皆是,或远胜于古人。然今之人读假书、读死书、读伪书劣书者比比皆是也。倘使今人读万卷伪书劣书,亦不若不读书也。是故谓,不读书不能得书卷气,不抄书不能得笔法笔力笔道。古人之于笔法之精熟,乃在于笔锥之掌控,而于笔锥之掌控,全赖日日自由自在自洽之抄写,此抄写非功利之驱使,实乃日常生活之使然也。

呜呼,今日书者之习古人书,犹今日中国之袭欧西文化制度也。今日之习欧西者,徒有其表,而无其里。得其皮而失其骨,得其骨而失其肉,得其肉而失其髓。今日中国之文化,为两极端之表征:一为极端的崇洋,一为极端的守旧。极端的崇洋者,恨不能将欧西之生活,尽皆纳入,中国人世俗生活的极端西方化和精神内核的极端保守化成为一大矛盾。中国人一方面穿西装、打领带、吃汉堡,另一方面又整天诋诬欧西人败坏了中国文化。中国人整天骂西方人没文化、无道德伦理,而自己却最没文化、最无道德。中国人把西方人最外在的生活方式学得比西方人还西方人,却没有能够理解西方人之真正的精神内核。中国人将西方人竞争、进取之精神理解为内部斗争精神,并将其发挥于极致,以至于无处不有争斗,中国人将老祖宗中庸精神理解为和事佬,将西人之阶级观发展于极致,以至于掀起了无休无止的阶级斗争与阶层分化。中国人将欧西人之独立、自由、民主化为一己之私之极端个人主义和极端功利主义,并由此而致极端之专制主义,口号与理念上的民主与自由,遂成为行动与实践上的极端个人主义。此中国社会文化之一病症也。文化如是,书法亦如是。今之书者,言必称二王家法,言必称魏晋精神,言必称苏黄米蔡,言必称承继传统,然二王家法一如欧西人之西装领带,虽日日受用,而仍为其衣饰也。古人将衣饰作为人的外化之物,内在与外在皆一致,而今人之衣饰,徒有其表也,人与衣不相依附也。今之书者,可写一笔比王羲之还像王羲之、比张猛龙还像张猛龙的字,但却不能理解真正的王羲之、真正的张猛龙是怎样的。所有的精髓到了今天中国人这里,都发生了变异。何也?端赖于中国人骨子里极端功利主义思想之所驱。极端的功利主义必定导致极端的形式变异与精神异化。

是故,艺术究竟为天真的艺术。天真的艺术端赖于天真的情感与心灵,天真与功利、理性为一对立物。功利、理性易得,天真的心灵不可得。书至于天真,当臻高境也。然此天真,必非刻意所得也,非刻意比附民间书风之粗野剽蛮,乃书者人格精神气质之自然流露者也,必为古今法书融会贯通、通会化合之功。吾心仪于沈寐叟“古今杂形”之理久矣,古今杂形,方可贯通参化。


孙虔礼曰:“通会之际,人书俱老。”诚非妄言也。
发表于 2013-1-18 20:41:49 | 显示全部楼层
领悟!::gif15::gif
发表于 2013-1-20 23: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容细看看
发表于 2013-1-22 13: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笔法者,乃法书之根本。
发表于 2013-1-22 22: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gif88::gif
发表于 2013-1-24 09:43:56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得好,很受益。::gif34::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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