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成：重视高校书法专业教材的编写，是当代书法事业的重中之重（修订稿）

侯勇

重视高校书法专业教材的编写，是当代书法事业的重中之重

全国高校书法专业教材与学科建设研讨会发言

刘正成 《中国书法全集》主编、河北美术学院终身教授

开了一天的会，我非常感动。我觉得在我们书法高校里有这么多埋头执教岗位的专家们做了这样多的工作，这个在咱们书法界很难得的。大家都知道，现在书法主流在走向商业化，在座的书法家不开会去“走穴”书法就变成钱了。而你们每天都在为学生努力工作，为书法热和中国文化的崛起做这样不被大家注意的贡献，让我非常感动，这是我这次开会得到的一种感悟、一种收获。

也许大家会问：为什么在河北美术学院召开这个会议？这个地方是一个产生奇迹的地方，首先这里出现了一个奇迹般的人物就是甄忠义院长，他建立了这么一个学校。我们的教育体制有待改革，有些好事在体制中间不能办又是我们必须要办的事，都可以在这里办得到。我们开过很多大会，国家即使花了很多钱，都没有这么迅速地把这个会开起来。举例来说，各地书法美术专业的学生毕业以后很难就业，而河北美院的学生比较容易找到工作，这一方面为艺术教育树立一个可资参考的榜样。目前，河北美院已经被国外所关注，前几天英国的《每日邮报》大篇幅报道以后，很多国外、境外的记者要来新乐，新乐这个地方现在名气很大，比石家庄的名气还大。

说句调侃的话，开这个会议呢，我也有“无事生非”之嫌！因为我受聘于这个学校，我这个兼职教授想为这个学校做点什么呢？为了表扬民间办学的义举，我给学校写了一个碑，这个碑是为甄院长立碑树传的，我说甄院长这样一个人就像清末民初山东的化缘办学的教育家武训一样，只有这样具有牺牲精神的人才能办成这样的学校。我们今天在座的教育部高教司的刘司长就发现和支持甄院长的办学精神。所以我想请大家到这里来开会，看一看有这样一个人物。

当然，这个会议的主题内容更为专业。关注书法教育的学科建设，重视高校书法专业教材的编写，是当代书法事业的重中之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高质量的书法教育，我们当代社会的“书法热”就只有量的增加而没有质的提高。可以说我在中国书协岗位上工作了二十年，我一直想开这样一个会议，但是二十年也没开成。我下台十多年以后也没有人来开这个会。今天一开会，全国二十几所高校的专家、教授见面交流，在这儿忙了一天，都认为很有必要很有意义非常重要！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奇迹，甄院长说开，我们在一两个月以内就办了一个国家办不了的事，体制内的全国性的机构也不能办也不想办的好事。

今天，大家提出很多有利于促进书法教育发展的倡议，包括成立常设性机制的联络组识等，很多问题都在这儿交流提出来了。同时还请到了我们教育部的高官刘司长来听会，直接让最高的教育机构来听取我们最基层的大学书法专业教授们在想什么东西。我觉得这次会议开的非常成功，令我觉得非常感动的第二点。

第三点，我想谈一下的就是，因为我写了本《书法艺术概论》，这个事也是我“无事生非”。1980年代末，中央美院请我去给全校师生讲过书法大课，这就是这本书的发端，后来成了这本书的第一章。从那以后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我没有读过大学，我也不像在座所有人在大学都有职，我完全是个教育的门外汉。但是我又很想琢磨这个事，我们的书法现在为世界所关注的时候，国家要建立这个艺术学科，这个学科到底是让我们做什么的？

我八五年从四川省作家协会调到中国文联的时候我就想，书法是不是艺术？如果它不是艺术我调这儿干吗来了？我搞文学创作还是有意义的事，我到书法行当来不就是写字吗？车尔尼雪夫斯基的著名定义：“美是生活，或者令人想起生活。”我反复思考这个书法的审美本质问题。我们今天建立一个学科，它不是一般的建立，它一定有一个学问在里面。后来熊秉明先生开书法课的时候，他就专门写了一本书《中国书法理论体系》，然后提出“书法是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这一个结论。他有这样美学理论才能负载我们中国文化的传统精华，并把它传播出去，弄清楚这个学科到底要教育什么东西？我们不仅要告诉学生书法的技艺，也要告诉学生书法与人生、生活的关系，也即这门艺术的审美本质。

这个“学科”分类，在中国古代只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上学的时候这六艺都学。后来又把图书书分为四部：经、史、子、集。我们现在的学科分科来源于法国人十八世纪的“百科全书派”分科观念的。在十八世纪以前或十七世纪以前，他们都是教会垄断教育的，分科是西方近代的分法。为什么书法学科建立很晚？把书法分到什么学科里面，一直很犹豫的。所以分科进行教学和我们传统的科举教学和学问完全是不一样的。到了现代和当代，西方理论界又深感分科的局限，又开始学科的跨界。可是，我们当下的书法学科还在走“分”的前阶段。我们今天分科的利弊得失暂时不讨论，我们要先把“分”的内部结构完成。有人说书法教育的核心是写好字，我认为这只是书法教育的核心之一。请问，我们大学中文系的四年本科是不是必须培养出一个作家？当然不是。我们四年的大学本科难道必须培养一个书法家吗？如果是，那书法肯定是很浅薄的。我们到中文系去的时候，上课的时候老师不是作家，学生没有异议，但如果到了书法学院，老师写字水平不突出或不是一个知名书法家，他觉得你这个老师无能，这显然不是一种成熟的学科观念。

    书法包含实用书写与艺术书写两重内涵，而古代六艺中间的“书”应该以实用书写为主。当时就是因为没有印刷，要学书法，要传播知识。作为艺术书写的书法，今天重新建立现代学科进行交流的话，我觉得很多问题是需要思考的。我们今天实用书写到艺术书写之间，成立了书法学科，如果这个学科没有基础理论做支柱，这个学科肯定是虚的。但是这个学科成立业已二十几年的时间，我想在座的教授们都在思考，这个知识大厦里面的基础理论结构到底是什么？

    根据教育部和技术监督局设计的书法学科有几项三级学科：书法理论、书法史、书法批评和其他应用学科。它是参考其他学科来设计的。我们中国书法设立这个学科以后，理应提到基础理论的建设问题。学问学问嘛，必须是理论。学科就要有理论建构，我觉得起码要有技法理论、历史理论和美学理论。创建这些现代理论里边首先应有传统理论的整理与选择。昨天有人提出要编中国古代书论的选编，像中国古代文论选编一样。历代书法文献的技艺理论里面还有一个现代转换问题。我们现在的学科教育就是要用现代的语言和理论结构去传承、阐述和发展古代的理论。我们还不能仅仅教《书谱》，或者教《书断》这些原著释读。在文学界，古代的文学理论都经过现代转换了，我们书法有没有实现现代转换？中国书协，因为它更多地像是个行业协会，经过二十年努力，他也吸收了一大批书法研究人才，但这批人才主要在书法史的研究中间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基础理论就是书法的美学理论，书法如果称为艺术，就要讲它为什么是艺术的本体理论，它和人的关系，它和生活的关系，它不是一般的技艺如剪窗花、纳鞋底的工艺。基础理论的转换，就是需要有现代的美学认知，所以书法艺术作为审美本质认知是基础理论的核心。

    关于教材编写问题，我要提出一个看法：真理只有一个，但是叙述真理的方法有很多个。我们可以做一些统编教材，如前面提到的古代书论选读、名作选读等。另一方面，尤其要发挥每一个人的智慧和每一个专家的特点，编写各分支学科理论。我觉得其它学科教材也有统编教材，也有自编教材。如果说河北美院已经设这个机构，我想利用这个会议和各个专家们互相交换意见，可以做一个方案，和教育部的高教司、教材司征求一下意见，争取能够尽快做一套这样的东西。

    我觉得学生走进大学本科以后，觉得这个教学不是古代师付带徒弟各自为阵的任意行为，除了写字之外它应该有一定的量化检测内容。我们有教师的自由艺术教育的方法，同时也有对中国古典文化、古典艺术的理论认知，觉得我们这个学问不是肤浅的。像中国文学、中国历史一样，它也有一个广度、深度与高度的知识系统，四年的本科教育只是把我们带进这个领域的初级阶段，而不是全部。所以我觉得书法的教育是一个新的学科，它的教育知识与理论结构有待我们花大力气去研究的。我们中国文化现在要走出去，怎么样把我们最有中国文化特征的学科，用现代的学术语言阐释、叙述出来，再传播出去？

前面提到新近由商务出版壮修订出版的我那本《书法艺术概论》，2008年我把北京大学初版本赠送给牛津大学苏立文教授时，他当时看过之后就建议我把这本书翻译成英文，他说由他给我撰写序言向欧美出版社推荐出版。我也到牛津大学艺术史系去了解他们的阅读情况，问他们博士生、硕士生：你们学习中国书法，你们的参考书都是什么？他说我们读的书非常少，现在还在阅读蒋怡在四十年代撰写的《中国书法》。他们说你这本书如果翻译出来很好，西方现在非常想了解中国的文化艺术，而中国应该给他们提供。因此我认为除了我们国内的学校教育以外，我们还有责任向国外的专家和学校教育提供一些必须的可以用于教学与研究类书籍。蒋怡的《中国书法》起了历史性的文化传播作用，它有待我们这一代人的跟进与提高。

当代中国这么多专家能够为我们的本科教育、研究生教育提供很好的理论著作以外，还能给国外提供一些理论的东西，让他们了解中国的文化博大深厚有理论根据。什么叫文化安全的问题？我们自己没有理论，不能够为别人接受认知，等于文化不设防。但是这个理论不是当下孔子学院那种肤浅的民俗技艺教学，我们的理论首先要影响他们的专家，通过他们的专家影响他们的民众。就像马克思的《资本论》首先影响中国的李大钊、陈独秀这些专家，然后通过李大钊、陈独秀这些专家再影响中国的民众一样。

    记得那个时候我把这本书提供给苏立文先生看的时候，他说你这个书值得翻译。我说我写这本书我们中国人自己读的话也是比较复杂难懂，他说我们就需要有理论深度的书，不是那么需要普及性的书。这给我们一个重要的启示，其实是告诉我们如何做文化输出的工作。我觉得我们建立学校，把我们的硬件建设好，我们的软件建设也要上去，我们顺应现在全国的书法热潮流，把这些工作跟上去。

    今天我参与这个会议，受到很多鼓舞。河北美院这样一个产生奇迹的地方，能够为全国的高校书法教育牵个头，有一些总体规划的协调作用。除了通讯录以外，我建议把这次会议的内容写成简报，要向教育部呈报，也要向中国书法家协会和各个没有来开会的有书法专业的各大学寄送通报，能够有效地扩大会议的影响力，把中国书法教育往前推进一步。

    这么热的天气，大家非常辛苦来到这里，我作为河北美院的兼职教授也想向大家表示感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