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推介]方爱龙（续1）

黄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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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爱龙：《南宋书法史料考订五题》连载之二

传世范成大《西塞渔社图卷跋》书迹献疑
——兼及范成大自号“石湖居士”的年月问题

【本题要点】
本文提出：
（一）传世范成大《西塞渔社图卷跋》跋文乃真，是一篇佚文。
（二）以该卷传世墨迹署款下连钤内容为范氏名号的印章五方为核心，考订现藏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范成大《西塞渔社图卷跋》书迹或据真本摹写而出；而摹写、转嫁本卷之时间、人物，以清代梁清标辈最见可疑。
（三）考订范成大自号“石湖居士”的具体时间或约为乾道八年（1172）初前后，时范成大自中书舍人任上“去国”、除知静江府，赴任前曾还石湖暂居一年余，而非通常所泛论的归居石湖以后之事。

黄英华

传世目为范成大（1126—1193）所作的《西塞渔社图卷跋》书迹（以下简称《范跋》），绢本，行书，纵高40.7厘米，横长约280厘米，全跋凡32行，共计297字。全文如下：
始余筮仕歙掾，宦情便薄，日思故林；次山时主薄休宁，盖屡闻此语。後十年，自尚书郎归故郡，遂卜筑石湖；次山适为昆山宰，极相健羡，且云：亦将经营苕霅间。又二十年，始以《渔社图》来。噫！余虽蚤得石湖，而违己交病，奔走四方，心剿形瘵，其获往来湖上，通不过四、五年。今退闲休老，可以放浪丘壑，从容风露矣。属抱衰疾，还乡岁馀，犹未能一迹三径间，令长鬚捡校松菊而已。次山虽晚得渔社，而强健奉亲，时从板舆，徜徉胜地，称寿献觞，子孙满前，人生至乐，何以过此？余复不胜健羡，较次山畴昔羡余时，何止相千万哉！尚冀拙恙良已，候桃花水生，扁舟西塞，烦主人买鱼沽酒，倚棹讴之，调赋沿溪，词使渔童樵青辈，歌而和之。清飚一席，兴尽而返。松陵具区，水碧浮天，蓬窗雨鸣，醉眠正佳，得了此缘，亦一段奇事。姑识卷末，以为兹游张本。淳熙乙巳上元，石湖居士书。
“上元”即农历正月十五“上元节”，俗称“元宵节”。仅据文辞考察，本卷乃范成大为《西塞渔社图卷》（以下简称《图卷》）所作题跋，而墨迹亦被近人视为范成大传世书迹中的代表作。该跋文未见诸传世《范石湖集》和今人孔凡礼所辑《范成大佚著辑存》（以下简称《辑存》）等书收录，惟见宋人黄震《慈溪黄氏日抄分类》（以下简称《日抄》）卷六十七《读文集•范石湖文•跋》曾提及：“（范成大）跋语多简峭可爱，惟《渔社图》有韵，《梅林集》有情，皆长而佳。”
石湖跋文，系其为老友李结所提供的《西塞渔社图卷》而作。李结，字次山，能诗善画，素有山川之志，与成大、成象等有交遊。本卷因流落海外而隐晦多年，故孔凡礼《辑存》、《范成大年谱》（以下简称《年谱》）据“《日抄》中之题跋节文”，均认为范成大《西塞渔社图卷跋》已是石湖存目佚著，“惜今不传”。近年来，因日本出版《书道全集》第十一卷、台湾出版《欧米收藏中国法书名迹集》第二册、大陆出版《港台海外藏历代法书》第四册、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编集《海を渡つた中国の书》等均有影印，上海《书法》杂志1989年第五期也曾影印范跋书迹全部作为“附页”（该期杂志并配发有李锦堂《范成大〈西塞渔社图卷跋〉简介》一文），复备受关注。
传世《图卷》，绢本，画卷纵高40.7厘米、横135.5厘米。明人张丑《真迹日录》二集曾著录，题为《王晋卿〈西塞渔社图〉》，并云：“为李次山作。绢本，大著色。董玄宰题语谓其与《瀛山图》同格，恐未必然。其后吴仁杰、范成大、洪景庐、周必大、王蔺、阎苍舒、赵雄温叔、尤袤、翁埜九跋，皆南宋表表著名者。此卷藏王逊志家，真名迹也。”文下又有小字一行：“细案引首书，图系院人笔，非晋卿也。”《真迹日录》中所提及的范成大等南宋九名士之跋，除吴仁杰者未见，其馀八跋今皆接存画卷之後，依次为：范成大跋（1185）、洪迈跋（淳熙戊申十月廿三日，1188）、周必大跋（绍熙元年三月三日，1190）、王蔺跋（绍熙二年五月既望，1191）、赵雄跋（绍熙庚戌日南至，1190）、阎苍舒跋（绍熙二年正月廿五日，1191）、尤袤（绍熙辛亥暮春中澣，1191）、翁埜跋（德祐乙亥良月，1275）。
关於《图卷》作者，因宋人诸跋中无一人提及，故历来说法不一。一说为北宋著名山水画家王诜（1037—？，字晋卿，太原人），画卷引首原题即为“王晋卿《西塞渔社图》”，卷后董其昌跋文中亦有“王晋卿  山水……。余有《梦游瀛山图》与此相类”云云。一说为李结（1124—约1191，字次山，陇西人）。持前说者推测《图卷》所绘内容为晚唐诗人张志和栖隐之地——西塞山，理由是绘画风格类其传世之作；持后说者，认为《图卷》是李结自绘卜居地，理由为李结曾在西塞有“渔社”，并善画，并以《图卷》求题诸友。目前，一般多从后说，如《海外中国名画精选•Ⅱ南宋、金》就题为“南宋李结《西塞渔舍图》”。李结能诗善画，素有山川之志，其中与范成大等的交谊在《范跋》中已记叙得相当详细。但从该卷的绘画风格上考察，当是南宋人手法。但是否为李结自绘，范成大等南宋人跋文亦均无言涉及。“渔社”之地在太湖之南今浙江湖州境内东、西苕溪汇合之段霅溪处，该图卷乃描绘李结在西塞山附近的渔社住地。或云：李结经营渔社之地，乃唐代文学家元结隐居之处，李结因自己名、字均与元结同，遂慕其高义而卜筑别墅，欲幽栖之。
传世《图卷》于南宋诸家题跋後，又有明人董其昌观款（无纪年）、清人鄂容安跋（1746）和沈德潜撰、湛畗书跋（1752）。考诸题跋和传世图卷完卷所钤鉴藏印记等可知：存世本卷，在清初由真定梁清标收藏并加重装，接卷处骑缝印多为梁氏印记；吴仁杰一跋在明末张丑著《真迹日录》时尚见，或在梁氏入藏前後逸去？据杨仁恺《国宝沉浮录——故宫散佚书画见闻考略》记：梁清标的收藏“靠扬州裱画工人张鏐（黄美）、古玩商吴升、王济（际）之代为罗致。”此卷在清乾隆朝为沈德潜等见题于宁王府。在晚近，有叶恭绰鉴藏印，後曾归张大千藏，旋流落海外，为美国纽约已故著名私人收藏家克劳夫特（一译顾洛阜）所得，後由克氏捐赠大都会博物馆。
据诸家著录和卷中他跋，考诸范成大交遊情形，可知范成大当年确有长篇题跋《西塞渔社图卷》之事。比如，尤袤（1125—1194）《西塞渔社图卷跋》作于1191年，纸本，为现存图卷後南宋八家题跋之七。尤袤与陆游、杨万里、范成大并称文坛“南宋四大家”，互有交谊。尤跋可信为真迹，其“渔社主人……出示《渔社图》及赵、周、范三老跋语”云云，可证范成大曾有跋在其之前。解读本跋，语言优美，有韵有情，叙事亦甚合范成大行历。笔者认为：其文辞当出石湖之手，理由是文章的情采与事历非成大本人所为而不可达。但是，目前所见跋文墨迹，是否即是当年真迹，笔者对此则持谨慎的怀疑态度。
据《年谱》“淳熙十二年乙巳”纪事下注云：“宋原刻本杨冠卿《客亭类稿》卷首《诸老先生惠答客亭书启编》李结与冠卿第三帖云：‘……渔社和篇，词语益壮，惭感万状。近得范石湖书，来索西塞图，欲为作诗，渔社自此著名矣。所居之侧，有散花洲，若经营得之，结茅其上，以待来客，遂为渔社壮观也。……’同上《石湖范参政帖》：‘成大辱示杨君，诗词趣高有韵，甚不易得，渔社有此客，可以豪矣。……’全文见《辑存》第一一一页。李结与成大帖中所云之渔社，乃李结住地，在吴兴霅溪。见周必大《省斋文稿》卷十八《跋李次山霅溪渔社图》。冠卿当为（李）结座上客，此唱彼酬。……冠卿客渔社，亦当为癸卯至乙巳数年间事。成大与冠卿之帖，亦当作於此数年间。成大有关渔社诗不见，未知作与否。……李结所云《西塞图》，或为结自绘。以结善画，已见本谱乾道二年纪事（引者按：《石湖诗集》卷十有《李次山自画两图，其一泛舟湖山之下，小女奴坐船头吹笛；其一跨驴渡小桥，入深谷，各题一绝》，成大此诗作於乾道二年秋）。《西塞图》当以唐张志和故事为题材。志和《渔歌子》有‘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名句。据《唐书•张志和传》，志和当颜真卿守湖州时，来谒，愿浮家泛宅，往来苕霅间。查《浙江通志》卷十二《山川四•湖州府》：‘西塞山：《经锄堂杂志》：吴兴南门二十余里下菰青山之间一带远山为西塞山，山明水秀，真是绝境。’距渔社甚近。当为结等常来往之地。”孔凡礼之考甚详，基本可信，惟其将“成大有与李结书，索西塞图欲作诗”等事系於淳熙十二年末，不确。上所引李结与冠卿第三帖中“近得范石湖书，来索西塞图，欲为作诗”云云，虽未见成大诗，但事实似乎应该是成大闻知有《西塞渔社图卷》而未得睹，遂有书与李结索之欲作诗。根据《范跋》可知，文辞乃是成大得观《图卷》后所作，故成大与李结书当在淳熙十一年末至淳熙十二年正月上旬间事。是亦可补正《年谱》纪事。
在此，笔者特别指出：对于传世范成大《西塞渔社图卷跋》是否为石湖真迹，我是有所疑问的，并有专题在2000年9月发表于日本东京“第四届国际书学研究大会”。现加补订，重申理由如下：
（1）《范跋》墨迹署款下连钤内容为范氏名号的印章五方，自上而下依次为“顺阳范氏”“石湖居士”“寿栎堂书”“吴郡侯印”“匋唐、御龙、豕韦、唐杜之後，范氏世为兴家”。首先的怀疑，来自这五方印章只出现在同一卷子中，且作上下整齐排列。察诸范成大其它传世墨迹，均未出现其中任何一方；考诸史料，亦未见有关范成大用印的记载。① 这一现象本当十分重要，然而包括《真迹日录》在内的种种法书著录资料均未曾提及成大有此五印，乃至其中任何一方，而《真迹日录》又恰恰是一般多涉及印章的，偏偏此跋这般重要者未及。虽然文人用印出现在北宋後期，但对于本跋范成大用印仍值得怀疑。
本跋款署“淳熙乙巳上元”（1185），而范成大却在淳熙十六年己酉（1189）光宗即位後才德加封吴郡开国侯②，故范成大即使有“吴郡侯印”，也应在淳熙十六年後所刻，怎可能加钤于此卷呢？除非事後若干年再加钤，但这种可能并未见诸文献记载。
又，范成大在石湖别业建寿栎堂，据文献考之，约淳熙十四年前後事。据周必大撰《资政殿大学士赠银青光禄大夫范公成大神道碑》等可知，淳熙十五年十一月起知福州前曾入对，“得见东宫”，成大因“有寿栎堂”而表示“愿得宝书”，逮出关至家，“太子亦送‘寿栎堂’三大字”；“寿栎堂”典出《庄子•人世间》，乃取散材获寿之义，此亦与成大在淳熙十四年前后思想相一致；“寿栎堂”之署见诸石湖传世诗文，最早者即为淳熙十四年前後所作之《四时田园杂兴诗卷跋》，署云“石湖居士寿栎堂书”。③ 可知，石湖若有“寿栎堂书”一印，亦当淳熙十四年前後所刊。
再，“匋唐、御龙、豕韦、唐杜之後，范氏世为兴家”一印文辞，表明范氏所出。《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范宣子云：昔訇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据明万历休宁《范氏族谱•新安范氏会通谱序》云：“范氏自履冰者等而上之，由帝尧之後，在夏曰御龙氏，在商曰豕韦氏，在周曰唐杜氏。迄武子食采于范，而始得姓。厥後有蠡相越，雎相秦，滂相汉，至履冰相唐，罔不备焉。其溯可谓远矣。自履冰者顺而下之，……六世孙曰随，适姑苏，为姑苏范。”④ 范成大在绍熙元年（1190）二月所作的《范村记》中，就把春秋时越国范蠡视为“吾家陶朱公”，并有“杜元凯谓范氏世为兴家，斯言犹信”句，而因陶朱公故事而在绍熙元年以“范村”名其圃，故亦不太可能早在淳熙十二年就有此印。
据笔者所见，传世文献中有关范成大《西塞渔社图卷跋》一文的最早记载是宋人黄震，但《日抄》仅有存目，后有明人张丑《真迹日录》二录《王晋卿〈西塞渔社图〉》条下亦仅提及图卷后有范成大等人之跋而不见文字。以上几家文字均未提及有范成大印。
虽然未见有人对此五印提出过怀疑，但笔者还是认为诸印均值得怀疑。除上述理由外，味此五印刀法气息，前四方均为较纯正的白文汉印风格，後一方为朱玺印风，其配篆、佈局、刀法等应无出自南宋印人之可能，而更像是明清文人治印流行以後的作品，这从另一角度说明此五印极可能是後人妄制加钤。虽然五印文辞表面上均合范成大事迹，但作伪者终因未能详其生平而露出破绽。惜因文献缺乏，未能进一步详考作伪者的身份、时间、地点和缘由。
（2）《图卷》後现存宋人八跋，并未严格按照各跋先後之次序排列，而是在前四家为绢本、後四家乃纸本的局限范围内依次连续。如此，显然出自重装之结果。这可以理解为出自便于装裱的需要，但既出重装，便意味着有移花接木的可能。整卷大规模重装，当在梁清标之时。
（3）由此，笔者亦对传世范成大《西塞渔社图卷跋》墨迹是否为范成大真迹表示谨慎的怀疑。然而笔者因未曾目睹此卷真迹，终不能武断判定其为伪迹。笔者仅能根据目前所能见到的几种墨迹影印本作出书艺上的考察：应该说此卷书迹行笔老到，字形意态在颜鲁公、苏东坡、黄山谷、米南宫之间，可知书写者具有一定的娴熟技巧和较为激越的书写态度，与传世范成大书迹《北齐校书图卷跋》（约淳熙七年作）、《赠佛照禅师诗碑》（淳熙八年作，海内外孤本宋拓，今藏日本宫内厅书陵部）等有相当迹近之处。然而，传世《范跋》书迹，亦并非无懈可击。此作通篇章法、气息等尚可，更多地表明该跋书迹并非凭空臆造，而自有来历。但该跋书迹终归有所燥气，不少处的字法、笔法失之疏野，与传世范成大真迹并观，便不难分辨。
从这一意义上看，加之跋文为范成大所作应是确定无疑，将本卷目为范成大所书也是有相当大的可能的。问题是，我们无法解释卷后所钤印章“伪作”与本卷的关联之处——既然跋文书迹为范成大真迹无疑，鉴藏者还须在本身就有名款的书卷上“画蛇添足”地钤盖伪章吗？！还应该确定的是，范成大当年确实为《图卷》作跋并亲题卷后。因此，我们是否可以作这样的假设——《范跋》真迹已在明末张丑《真迹日录》著录后（时间上限？）被人以钤盖五印的本卷“伪作”从原卷后偷梁换柱！（？）时间下限似当在传世《范跋》墨迹第十八行和十九行之间的一枚骑缝朱文小印（附图五，惜印文在笔者所据影印件中无法确辨）的钤盖之前。当然，对传世《范跋》墨迹之真伪进行鉴定的最有效办法是通过对墨迹本卷所依托的绢本质地、墨色等进行科学的分析与鉴别。笔者虽也不希望本卷是伪作，但我们仍希冀於有识者能对本卷传世《范跋》所存在的墨迹与印章之间的矛盾作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综上所述，笔者斗胆推断：《传世范跋》文辞为真，书迹或据真本摹写而出。摹写、转嫁本卷之时间、人物，以清代梁清标辈最见可疑。既出摹写，便要伪造加钤印章，以期他信。不料“画蛇添足”，反露“掩耳盗铃”之举。
以上献疑，祈望方家驳正。共期圆满。
对於范成大自号“石湖居士”的年月的考定，是关涉到对范成大传世书迹进行正确编年的重大问题，然而目前的一些论述中对此有着讹误。一般人总是认为：范成大是在晚年才退归石湖的。其实，这种理解是不够全面的。只要对范成大一生之迹作一番梳理，就不难发现范成大归居石湖之心早已有之。从传世《西塞渔社图卷跋》中的文字就可见出，他在年仅三十首度出官徽州之时，就有“日思山林”之心。
关於范成大自号“石湖居士”的时间，大家认为他是归居石湖以后的事，这本没错，但这一说法的时间跨度显然太模糊，而这又恰恰是界定范成大传世佚著中某些没有明确纪年的作品的一大依据。对此事之具体年月，包括孔凡礼《年谱》在内都未能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这就造成了一些文学史著作和工具书条目涉及到此事时，或语焉不详，或避而不谈，乃至或云：“范成大晚年居此，孝宗书‘石湖’二字以赐，因自号石湖居士”（《汉语大词典》第七册【石湖】条）。针对这样的解释，有两处值得商榷：一是，范成大在乾道二年即已经营石湖而居之，时年四十，仅在中年；二是，范成大自号“石湖居士”并非因其在得孝宗御书后之事，孝宗赐书在淳熙八年（1181）闰三月，而此前成大当已自称“石湖居士”。据现存文献，范成大自号“石湖居士”的具体时间或约为乾道八年（1172）初前后，时成大自中书舍人任上“去国”、除知静江府，赴任前曾还石湖暂居一年余，石湖在其经营下初具规模，已成胜景，遂初有此号，如完成於乾道八年十二月至九年三月间的《骖鸾录》⑤ 即自称“石湖居士”。逮至淳熙五年六月自参知政事任上罢归石湖时，此号则流传更广。见诸成大存世书迹者，如《题山谷帖》（约淳熙六年前后作）⑥、《北齐校书图卷跋》（约淳熙七年作）⑦ 即均已自署“石湖居士题”；见诸他人诗文者，如崔敦礼乾道八年春所作《石湖赋》首句云：“崔子问于石湖先生曰。”（《宫教集》卷一）陆游淳熙三年三月所作《范待制诗集序》首句亦云：“石湖居士范公待制敷文阁来帅成都。”（《渭南文集》卷十四）周去非淳熙五年十月所作《岭外代答•序》有“晚得范石湖《桂海虞衡志》”句，杨万里在淳熙六年初有诗题曰《寄题石湖先生范至能参政石湖精舍》（《诚斋集》卷十一）、淳熙七年有诗题曰《和石湖居士范至能与周子充夜游石湖、松江诗韵》（同上卷十六）。

黄英华

注  释：
①除却传世墨迹外，笔者仅在现存江苏苏州碑刻博物馆的由明人卢师邵约在正德十六年（1521）据传为范成大真迹所刊石的《四时田园杂兴诗卷》碑刻中见到是碑“范书”诗卷末段跋语“石湖居士寿栎堂书”下镌刻有一印章，但因碑版残泐而文辞已不可辩识。从是印所钤位置看，似当为成大用印。若当年所据刊石之墨迹确为范成大真迹且是印确为成大本人所用，那么这就是目前所能见到的范成大“唯一”用印。然据今人徐邦达、杨仁恺两位曾见到过一度流入清宫的传为范成大《自书四时田园杂兴诗卷》墨迹的古书画鉴定家所记，传世是卷墨迹为“伪作”。据徐邦达《重订清故宫旧藏书画录•书法》记：是卷纸本，“石渠未入录”，今藏安徽省博物馆，乃“伪”作。据杨仁恺《国宝沉浮录（故宫散佚书画见闻考略）》记：朱光藏有此卷，“我曾过目，似觉旧而不真，后来与张珩谈及，他也有同样认识”，因而认为它“并非范氏真迹”。但杨氏所记与徐氏所记不同的是，杨肯定其所见之卷曾经“《石渠宝笈》重编著录”，至今下落不明。笔者曾查《秘殿珠林石渠宝笈合编》（上海书店出版社影印版）和冯华编《秘殿珠林石渠宝笈索引》一书，未见在《石渠宝笈》诸编中见有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诗卷》书迹之著录。
②据明洪武年间卢宪所编《苏州府志》（明刊本）卷十七云：“范成大，资政殿学士知福州，淳熙十六年封吴郡开国侯。”转引自孔凡礼《范成大年谱》第471页。
③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诗卷跋》全文最早见诸明人毛晋《诗词杂俎》（清重刊汲古阁本）中之《石湖诗集》著录，今人孔凡礼《范成大佚著辑存》收录。但据现存苏州碑刻博物馆所藏《四时田园杂兴诗卷》明代晚期所刊碑文可知，《辑存》所录跋文“比尝”二字下脱一“以”字。
④转引自孔凡礼《范成大年谱》第3页。
⑤清乾隆年间鲍氏《知不足斋丛书》本。
⑥墨迹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可参见中华书局出版的《范石湖集》封面影印书迹。文字内容在孔凡礼《范成大佚著辑存》一书中有收录，但与原迹相校略有差错。当以书迹为准。
⑦墨迹现藏美国波士顿美术馆。书迹可参见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的《港台海外藏历代法书》第四集。文字内容在《范成大佚著辑存》一书中有收录，但与原迹相校略有差错。当以书迹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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