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书法场外十谈(之一）

朱中原

书法场外十谈(之一）
圈子
圈子是个什么都西？圈子其实就是一个江湖，本身有很多规则与不规则、合理与不合理、公正与不公正的东西，它有着自己的游戏规则，充满了险恶与黑暗。圈子也是一种体制，一个规整群体人的文化行为的体制。体制又是个什么东西？体制就是一个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圈子有各种各样的圈子，文学界有文学界的圈子，叫文坛，书法界有书法界的圈子，叫书坛，美术界有美术界的圈子，叫画坛，学术界有学术界的圈子，叫学术圈。每一个圈都各自为各自划定了一条界限，每一条界限与界限之间都有明确的区分，圈与圈之间都在互相争夺着地盘，进行着利益角逐与权利瓜分；圈内各个势力之间也在进行着权利的瓜分。其中，每一个圈都有一个核心集团和核心层，这个核心层就是圈子权力的最高点——协会。协会是统揽文化艺术等非主流意识形态以外的意识形态的重要机构，也是进行国家意识形态维护的统治机器。所有的圈子里的势力角逐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协会高层而起的。书坛当然也不例外。在我看来，整个书坛就是一个江湖，一个体制，一个围城。圈内圈外体制内体制外的确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既然是在圈子里，那么你就得遵守这个圈子的游戏守则。这个江湖主要是由统一在协会领导之下的各个利益团体组成的。
圈子本来是一个中性词，可是一旦被赋予了某种特定的语境或特定的含义之时，它就变得特别可敬可畏起来，许多的人对之向之往之亲之爱之近之远之。当圈子被人为地作为了各个利益集团进行利益划分的标准时，它就变成了一种工具。这时，圈子一旦被树立起来，一些人就被人为地划分在内，而另一些人则被粗暴地排斥在外。正是由于圈子的存在，它就像是一个   一样给大家宣布：谁谁谁是属于圈子里的，谁谁谁不是属于圈子里的。说白了，圈子的存在，是圈内人的一种自恋与自闭，也是一种自慰与自卫。它让想以此来手淫和意淫的人都变得疯狂和变态起来。
展览
当代书法，因展览而勃兴；当代书坛，因展览而繁荣，因展览而混乱。
1980年代以后的书法时代是一个展览的时代，1980年代以后的中国书坛是一个展览的书坛。正是因为展览的出现，使得中国书法界一大批的底层书法人士脱颖而出，可以说，展览是当代语境下书法人由底层走向高层、由平民书家走向精英书家的必经之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1980年代的书法展览开创了中国书法启蒙时代的到来，展览的勃兴、书法的启蒙使得全民都投身于书法的洪流中来，从前几届国展、中青展参展人数的急剧增加就可看出着一趋势。
刘正成曾说，真正的展览是什么？真正的展览就是发表。发表是为了什么？发表就是为了发现真正的书法人才。那么，真正的书法展览又是什么性质的？那就是在官方体制之下所进行的一种民间性自由性权威性而且又是非官方性的一种艺术选拔机制，展览的根本目的是选拔人才，而不是赢得利益。现代展览的资金来源，主要通过两种途径获得：一是官方提供，一是企业赞助。即一是官方性的支持，一是商业性的支持。但是，这仅仅是途径而非目的。无论是官方还是企业商家，都不应该在展览中进行控制，而要把主动权评审权交给书家、交给专家、学者。这是其一。其二，中国书法尚没有真正的书法策展人，没有真正建立起书法策展人机制。书法的评审与人才的选拔没有进入自由的状态，而基本上是一种体制行为和商业行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种体制行为与商业行为的制度性“共谋”。
然而，当展览已经完全沦落为一种供官方与商业机构共同操纵的机器的时候，展览已经不是展览了，展览已经失去其原始的学术性与审美性，失去其最初的公平性、公开性和选拔性特征。于是，我们看到了八届国展中的种种黑暗与腐败，我们看到了为了入展而牺牲性命的悲剧性事件的发生，我们看到了竞相模仿评委书风的现象的发生，我们看到了同一展览中竟然有两件由同一个人书写的作品产生，我们还看到了种种种种的匿名信件…
从经历了对展览的由希望到绝望再到唾骂的心路里程中，很多的书法人看到了当代书法的没落。
成也展览，败也展览。
炒作
炒作成了当代社会一切文化现象的标志性名词，炒作因媒体而存在，媒体因炒作而存在，文化因炒作而升级，书法家因炒作而成名。
从某种程度上说，炒作是精英文化实现大众文化过度、转型与融合的重要通道，似乎只有通过炒作，才能引起公众最大的兴奋点和兴趣点。但是，文化如果仅仅是靠炒作才能获得升级和扩散的话，那么就陷入了一个现代化社会运行的怪圈和病态的发展模式之中。
作为媒体，适度的炒作并无可厚非，这毕竟是媒体的生存之道，书法媒体亦不例外。书坛当然亦不例外。书坛的炒作落后于文坛及美术界的炒作，这是由于书法本体与大众结合度先天不够所造成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书坛就没有炒作。当下之社会，书坛炒作之风日益盛行，有愈演愈烈之势，直抵娱乐界。当下书坛，盛行炒作一些怪异的现象，如炒“官员书法家”、“军旅书法家”、“企业书法家”、“作家书法”、“娱乐界书法”等等，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大凡当代著名的书法家，都有被媒体一一炒作之嫌，这并不奇怪，凡是有亮点的人物和事件，自然都应该受到媒体的关注。但是，媒体作为介入者，只能客观地观察人物和事件本身，而不应该作出自己的主观的判断，这一点，我觉得美术报做得很好。《美术报》作为一份在全国颇具影响力的专业类报纸，就善于利用社会焦点事件进行适度地炒作，如近几年炒炒作的“八届国展事件”、“陈丹青辞职事件”、“贾平凹书法入选教材事件”、“流行书风”之争、“艺术书法”之争等等，这些既是当代书坛的兴奋点，也是当代社会的兴奋点，既能受到书法界人士的广泛关注与学术兴趣，又能引起社会公众的广泛关注。再如媒体炒作的“唐双宁书法”，使得唐双宁这个书坛的外围人物一下子成为了书坛的核心人物，甚至有人将其草书拔高到“当代书坛的草书大家”的地步，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及书法界的兴趣，但是也产生了很多的负面影响，甚至引起了书坛人士的反感和厌恶；再如上海的《书法》杂志炒作的“书坛十大年度精英人物评选”既得到了书坛人士的广泛参与，也引起了书坛人士的广泛兴趣，更为媒体赢得了声誉。从媒体角度来说，我觉得完全可以这样做。但是，炒作也是要有一定限度的，无限制无休止地炒作会让读者感到反感，特别是像书法、美术这样的专业艺术类刊物，在炒作边缘人物时，应特别谨慎，一不小心，就会受到公众的唾弃，如去年某杂志评选的“中国当代十大书法家”中，唐国强和张铁林竟然入选其中，这两位演艺界人士作为业余书法爱好者，可能他们自身并未有掠人之美之意，但是媒体却不负责任地胡乱吹捧、肆意炒作，不但引起了书坛人士的反感，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社会公众的不满。
作为媒体，需要炒作，但作为书家，却不应该炒作。书家自身投入炒作，就会使得书坛的发展形成一种怪圈，它会使书坛形成一种非公开、非公平的不良竞争模式。所有的书家都去拼命地炒作了，谁还去认真地地搞书法、做学问？当今书坛，有一个特别明显的现象我们不得不看到，很多非专业的书法人士（我这里不是歧视业余书家）往往通过媒体炒作来获得晋身书坛的重要阶梯他们往往凭借自身优越的政治、经济、文化地位和显赫的身份而占据书坛险要位置，致使书坛陷入混乱局面，这种由通过媒体炒作来获得身份与利益的迂回战术我称之为书坛的“权力寻租”，也就是利用非书法领域的话语霸权来获得书法领域的话语霸权，这是当代书坛的一个发展的病态。外行领导内行，业余剩过专业，这是当代书坛的一个病态发展模式，这一点固然与体制有关，但也与媒体的炒作密不可分。
专业与业余
前一文谈到了书坛的炒作之风，实际上也提到了书法人如何通过炒作来提升自己在书坛地位的问题。
专业与业余，是关于书法家身份的问题。在写文章之前，我首先得申明，我不是专业书家，也不把自己看作书法界圈内人。我不是专业书家不代表我就对专业书家很歧视，我是业余人士也不代表我不重视业余书家。专业与业余，在我看来并不是划分书法家成就大小、地位高低的唯一标准，在我的眼里，书法从来就无专业与业余之分，只是人为地把它划分了等级。但是，我这样说并不是要模糊书法家之间的界限，而实在是出于对当代书坛某些人士排座次、分等级、定高低的做法的反感与愤慨。某些会员书家一向喜好以某某人是专业的、某某人是业余的、某某人是三流的、某某人是民间的、某某人是注定只能搞某种行业的、注定成不了书法家的等等，以此来进行地位、等级的划分，自称为专业书家，自称为书坛高人，一种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口气，妄图独揽书坛话语霸权。何其势利也。
我非常反感这种按资排辈、按行业来划分等级的粗暴做法，艺术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人可以操控对艺术的话语霸权。专业与业余，从来都不是划分书家等级与水平高低的标准，如果非要对历史上的书法家进行划分，那么我倒是觉得历史上那些一流的书法家都是业余的，他们的本行都不是书法，而是政治和文学，正如金融界大腕兼书法家的唐双宁先生所认为的：“书法不仅靠书内功，更要靠书外功。历史上其实并没有专业的书法家。从李斯算起，到王羲之、张旭、颜真卿、苏黄米蔡，到于右任、毛泽东、郭沫若等等，谁是专业书法家？有的是政治家，有的是文学家，书法都是业余爱好。”书法是文人余事这一点是比较正确的，没有谁能够否认。但现在的情况恰恰相反，现在的情况却是，书法不但没有成为文人的余事，反而倒成了某些非文人的专利了，当然，现代社会，更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多元化社会的一个显著特点即是职业群体及文化层次的多元化，多元化的职业群体意味着书法从业者也同样可以是多元化的，没有谁能够规定书法一定要是文人的事，官员可以是书法家，学者可以是书法家，作家可以是书法家，新闻记者可以是书法家，甚至各行各业的人都可以成为书法家。也没有谁规定一定要是中国书协会员才能成为书法家，也没有谁规定一定要是美院或书法专业毕业的人才能是书法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作家也应该是大学中文系培养出来的了？而事实上中国的作家基本上都不是中文系培养出来的，中文系基本上培养不出作家，但是你不能说作家没有读中文系就是业余作家吧？这岂不荒唐？因此，如果要按纯粹的职业来进行书家专业与业余的划分，那是非常荒唐可笑的。如果不信，那就看看中国现当代那些一流的书法家吧，马一浮是国学大师，于右任是国民党高官，沙孟海是著名学者，启功是古文字学大师，鉴定专家，黄苗子是诗人，刘正成以前是工人，后来又搞文学，等等，没有一个是专业的书法家，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在中国现当代书法史上的地位。
以上都是在说业余的书法家，那么很多人便会问，难道中国书法史就是一部由业余书家所构建起来的吗？如果整个中国书法史都是由业余书家所构建的话，那么这是中国书法和文化的悲哀。事实上不是这样的，这里有一个对“专业”与“业余”的理解问题。在我看来，我们在论述书法史的时候，通常意义上所说的“专业”与“业余”，是从书家的职业角度来看的而非就其对艺术造诣深浅的角度看，也就是说，职业身份上的“业余”并不等于其在书法本体精通上的“业余”，职业身份上的“业余”与艺术造诣上的“业余”是两个根本不同的概念，二者有着本质的区别。职业身份上的“业余”完全有可能在艺术造诣上是“专业”的。能否正确对待这一点，是能否清醒观察当代书坛的重要依据。很多人在“中国书法史都是业余书家所创造的”这个前提下，错误地将当今社会那些于书法毫不精通的闲人也当作了书法大家，于是，在这种错误的逻辑前提的指引下，书坛名家辈出，“官员书法家”、“企业书法家”、“娱乐明星书法家”、“美女书法家”闪亮登场，既然我的职业身份是业余的，那么我这个业余身份完全就可能使我成为中国书法史上的大家。偏偏是那些于书法毫无贡献的人在控制着书坛的话语霸权。我的观点是仍然是，各种职业的人都可以当书法家，但是，这并不是说你一搞书法就成名家大家了，不是的，从根本上看，书法还是一门文人艺术，是只有文人赋予了它以文化底蕴才能真正创造出具有审美内涵的书法，如果书法脱离了文化内涵，那么无论如何它也不会具有生命力，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历史上留名。（待续）

你说我说

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