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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书四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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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0-31 20:52: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诗书四相逢
        ___孙建军说邓代昆
    邓代昆先生是一位书法家,他的作品在我眼中是非凡的,称之为“西蜀第一草”。当我想就邓代昆其人、其书说点什么的时候,闪现于脑际的却是这样两个字:“无常”。人生苦短,命运无常,其实命就是一帧狂草,一些人与一些事会在偶然之间相逢,却又给人永久的回味,像一种命中注定的必然。我与邓代昆先生从相逢到相知,便是这一帧命运狂草中的墨迹。
                            在一根草茎里相逢
    早前,当我还是一名文学青年的时候,我曾读到过一部短篇小说,女主人公的故事让我一生都忘不了。她是某市歌舞团的芭蕾舞演员,由于剧团太小,芭蕾舞只能作为垫场的龙套。舞台上的她,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然而在生活里她却无比光鲜,是因其面目身段长得太符合《诗经》里“君子好逑”的形象了。于是,从团长到比她在舞台上最多不过能张牙舞爪多一分钟的小角色,都有变着方地向她献殷勤。她心里愤怒无比,因为她讨厌周围那些俗气男人,他们垂涎于她的美色,却根本不懂她对芭蕾的热爱,这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然而迫于环境,她又只能以自我安慰的方法来说服自己:“懒得跟这些愚妇蠢夫们计较,他们也配懂芭蕾么?只有诗人才懂得芭蕾!”
    后来我也被别人称作诗人了,却没有芭蕾女孩跳过来让我看懂她。于是我明白了,芭蕾女孩只不过是那位作家的梦。我热爱这个梦,虽然所有的梦都是假的,但梦里的快乐却全都是真实的。其实这个梦的名字叫做“知音”,在命运的那帧狂草里,也许你能遇到,也许你一生也遇不到,和每个人一样,我渴望知音,特别是恰恰就来了一位芭蕾女孩。也许命运女神听到了我的心愿,有一个人跳入了我命运的墨迹,可惜的是,他不是芭蕾女孩,倒是一名车轴般的壮汉。
    那是1997年的春天,四川省散文学会在著名的剑南春酒厂举办了一次笔会,我是第一次被邀参加这个学会的笔会,除了学会的会长,原四川省广播电视厅的卢子贵厅长和秘书长田旭中外,同行的20多位作家我并不熟悉。那时田旭中亦与我相识不久,我仅知道他是成都市委宣传部的研究室主任,属于我心目中那种管理文化人的文化人,心里还多少存着些隔膜。在我们一起参观剑南春厂区的路上,田旭中将邓代昆介绍给了我,说他是一位书法家,并且也做诗,还写散文,老田的用意是希望我们成为诗友。邓代昆看上去比我略为年长一点,壮实得像头健牯牛,尤其是那张国字型脸孔上覆盖的密发与浓眉,让他更像一名江湖游侠。虽是初次相识,却都显得十分率真,言谈都无障碍。那时诗坛热闹得很,群雄四起,流派纷争。记得他问我有关对后现代主义的看法,我一时不知如何对答。恰逢当时周围的男女文友们正在调笑,人群里冒出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一句。也许由此而鬼使神差,我即兴说道:“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是传统主义;吃了葡萄还说葡萄是酸的,是现代主义;有时候狐狸吃葡萄,有时候葡萄吃狐狸,可能就是后现代主义了。”代昆眼睛一亮,击掌称赞起来:“高论,高论,你何不写一部《魔鬼辞典》?”说话之间进了发酵车间,第一次见到了酿酒过程。原来并不雅观,热气腾腾的大蒸锅里百十余斤米饭倾倒在地上,几名工人手握方型大铁锨冲上去就搅拌,并且一边往里添加发酵配料,瞬间,刚才看上去还白花花诱人的米饭,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堆乌不拉叽的秽物,我便感慨起来:“原来,不好好做饭就是酿酒啊!”身边的代昆马上逼过话来:“那么,不好好说话就是做诗啦?”话头一如佛家的禅机锋,还直逼我的专长。我想了想,对应过去:“是的,不好好写字就是书法!”以为还一报还一报。代昆笑了,边走边说:“好,好,好,不好好走路就是舞蹈嘛!”于是,我们二人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起来,我们都是天生的大嗓门,笑声在空旷高大的车间里回响得格外惊人。文友们不免问起了我们发笑的理由,得之内容后,当即就有人拍手称道,为首叫好者便是田旭中。
    后来我才知道,田兄并非我想象中的那种文化官员,却是与刘雅楼一道被书法界称为相得亦张“蜀中三草”的杰出书法家,同时也是一名著述颇丰的作家和文艺批评家。当然,文友中也有不以为然的,说我们两个是疯子,打胡乱说。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我们两个的耳朵里,代昆说:“别与他计较,怪不得他文章总是写不好,错就错在他一辈子都在好好说话上了。”我会心一笑,想到了芭蕾女孩那番自我安慰的心声。
那天,我们形影不离。
    笔会之后,我送了一部自己的诗选给代昆,其中有一首诗叫做《草原兄弟》,是杯念青年时代在呼伦贝尔结交的一位蒙古族朋友的,诗的最后一节写道:“无从知道,野花是否/仍然在奶味中一季季开放/鹰掠过的长空,我的云朵/一样肥硕如你的羊群/没有我拾柴的篝火/能否有一样的烈酒/醉你从不修饰的歌声/兄弟,如果今夜有梦/还是胯下烈马,怀中酒瓶/我们在一根草茎里相逢……”此诗代昆尤为喜爱,他说我与他就是在一根草茎里相逢的。也许这根草茎没能让我找到芭蕾女孩,但也相逢了芭蕾女孩象征的那个梦——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在墨线的沙笔里相逢
    我第一次观代昆作书是在苏东坡故居,此前我们地道观摩每个展室,当走到东坡那首著名的“念奴娇”复制刻挂前时,他显得尤其兴奋,独自摇头晃脑地读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边读边以书家的眼力作解。然后他指着篇尾题款处“醉余一挥也”的“也”字对我说:“你看此处,大师手中的笔必定是抛到了空中,醉了呀!”经他一解,再看那个“也”字,的确潜藏着云翻雨覆的意味。虽然当时无语,我心中全然明白了他那一声“醉了呀”的感慨之意,那是艺术家灵气飞动之间狂想无边的一种境界。后来东坡故居的负责人让他作书法以为收藏,我才得以看到代昆取出自己惯用之笔来,笔锋特长,握笔时捉其笔杆尽头,悬腕甚高,下笔之后时而以中锋为线自由行走,时而以侧锋为面左右横扫,墨迹所现之处,形制异风别裁,气韵电闪雷鸣,满纸狂狷之气,鸾舞蛇惊般地逼人心魄,让人好不佩服。
    此后我们的交往就更多了,常去他安于大慈寺内的蜗居画室,更爱上了他那形制与章法都与众不同的小草。邓代昆的这一创制,后来被一位艺术评论家定名为“小草体制”,并从文化内涵上做出过详尽的阐释,赞为:乍看满纸烟云,腾挪飞扬,细观点画不苟,起止分明。而且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至今,他的“小草体制”愈来愈受到艺术界关注,已获国际和全国性的书展金、银奖项30余次。尽管我们可以从技巧上评定代昆书法的章法形制,也可以划为十分技术化的定评:“草法为体,楷法为用”,然而我以为代昆书法成就的取得,其实质不过是他艺术精神与学养修持的笔墨化,所以我更愿意这样表述:代昆之草以狂而吐纳性情;代昆之草又以章而凝聚学养,进而无人可替。
    一次,为朋友向代昆求字,当面写来,他收笔之后,我说:“我还是最喜欢你侧锋指处的沙笔。”他心领神会,不是骄傲而是自信地说:“横拖竖抹都正确。”我也会心一笑:“不仅如此,因为我在那里面。”代昆听后很认真地说:“诗人才真正看得懂草书。”听后好感动,差不多让我幻想出芭蕾女孩。他说得好,不然他是不会与我“在一根草茎里相逢”的。而我认为,代昆的书法能够自创体制而惊世骇俗,与他能感悟到一根草茎里同样有万里云天的博大有关,这不仅需要天才的禀赋,也需要厚积薄发的磨砺。
                            在蛩声唧唧里相逢
    既然孙建军的“一根草茎”有邓代昆,邓代昆的满纸沙笔里当然就有孙建军,这绝不是强作“知音”状的硬性相互吹捧,而是我们对于艺术本质的共识,对于创造意义领悟的相互认同。艺术的指向是美,而美是真理的光辉,是自由的象征。一位成功的艺术家的成功,只能有一个表征,就是他独一无二的创造。这样的艺术家必须具备三个方面的才能,而且这样的才能还不能是泛泛的和一般的,必须是卓越的。三种才能的取得,也有三种途径:深厚的专门功底,获得它的途径是苦练;渊博的文化知识,获得它的途径是苦读;崇高的生命理想,获得它的途径是苦修。当三条途径融会贯通之后,艺术家自然会心生灵气,笼天地于形内,措万物于笔端。过去谈“三教合一”,往往被有的学者加以政治化的诠注,说成为封建统治者统一意识形态,安定社会的需要,其实自己读书大半生后,方觉得“三教合一”之说又岂不包含中国文人本身的心路体验呢——少年学儒,求精进;中年学道,求方法;老年学佛,求境界,而大凡炉火纯青的艺术家,又何尝没有走过类似的三层心境呢。
    代昆出身苦寒,全*自学成材。也许正是这苦中之苦正好成全了他,使他在修持的路径上,少了学院式的迂腐,多了山野式的博大,进而让他成为了一位博学善思的人和一位学者,而这些才是他书法艺术大获成功的全部准备。正如代昆说,只有诗人才真正懂书法一样,其实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位诗人,虽然作品不多,但是全来自于真性情,特别是他那一首《咏蟋蟀》,更是让我过目不忘,许多年了,仍然能默诵于心了:
             昨夜荒村寄宿处,旧时曾是楚王台;
            蛩声唧唧潇潇雨, 屈子《离骚》入梦来。
此诗在我读到的今人旧体中,堪称难得的佳作,由荒村夜宿,夜半虫鸣的人生境遇生发感怀,笔墨转合之处,却是千年历史风云际会的联想,真可谓小意趣,大营造,悲而不伤,独而不孤,苍劲且悲壮,雄浑而锋芒,这样的风格也是我曾经写诗时狂热追求过的境界。更有意味的是,这首诗与代昆的书法风格融为一炉,不仅显现了他的艺术功力,也正好道出了他成就非凡的机关。所以,在我与代昆的交往中,也就有了这一说,我们也是在“蛩声唧唧”里相逢的。
                       在《疯人独语》里相逢
    代昆平素的为人,直朴、率真,而且风趣、幽默。记得是他读过我的诗选之后,相聚之时,谈了许多得失建议。我说我很久没有写诗了,在写一部长篇小说。他当即正色道:“我觉得你只能是写诗的料,别写小说。”我不解其意,他说,“小说多阴谋。”我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怕我太过执著于技巧之事而有损飘渺玄想,伤了才华灵气。我对他说,我写的也许不是他们说的那种文体的小说,是另类文本,虽是一个文人的境遇记录,却又是一个痴人的胡言乱语,可能更像你曾说过的《魔鬼辞典》,于是他不反对了。
    大约半年之后,我的书写成了,定名为《疯人独语》,出版前夕,便拜托代昆作序,代昆欣然应允。代昆之序名为《古调重闻》,文体以骈体行走,内容以草圣张旭、怀素列举文人颠狂之形状,阐释骚客狂狷之本意,并列数本人疯狂言词之典型,其气韵本身就如一纸别裁狂草,与我书中内容融为一体,令我十分满意。《古调重闻》中一节,值得在此一记:
圣者,大而化之者也,亦则心灵容四海,情怀纳万钟者也。既颠且狂,呼之为圣,是知其颠为心灵之颠,狂为心灵之狂,心高洁,志高远,情高尚,才高绝,凡胎不能体察,凡心不能感通,凡眼不能识认,凡耳不能辨别者也。
    重读这一段旧文,便想到了我与代昆初次相逢有人说我们是一对疯子之事,没曾想到我们后来真的还在《疯人独语》里想逢了,这偶然中的必然让人思绪万千:感谢命运!更有值得一记的是,这篇叙文代昆后来以小草写成作品两帧,一横一竖,我们各执一方。今岁春节之后,代昆手中那一幅恰被一们爱家看到,千求万告,不得不给予。虽说也支付润格近两万,然而联系我们之间的故事来,仍然算为忍痛割爱了。更为有趣的是,当时代昆将我手中这幅交与我时,回到办公室恰有一位作家来访,我即展示与他,心存三分炫耀之意,却不料那位仁兄说:“这是谁写的字呀,这么丑。”我当然并不与他争竞,倒是悄悄对代昆说过:“怪不得那位仁兄弄出的文学总有些隔路,其实就是离真性情文章远些,离红头子文件近点。”代昆再一次对我说:“你就让他好好地说话去吧。”
    如果诗书四相逢,也算佳话一小段,那么疯人亦不疯,独语更不独,于是心中感慨汇为十六字,作为收笔,更与代昆共勉——               
                          人生短暂,自然永恒,艺术不朽,创造万岁!
                                                       2004年6月记于听风堂
                                    孙建军:著名诗人、作家,《作家文汇》主编。
 楼主| 发表于 2004-11-13 22:36:04 | 显示全部楼层

诗书四相逢

邓代昆书中堂  谭用之《秋宿湘江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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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13 22:44:43 | 显示全部楼层

诗书四相逢

邓代昆书横披  辛弃疾词三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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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13 22:48:20 | 显示全部楼层

诗书四相逢

邓代昆书横披  辛弃疾词三阕(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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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13 22:54:20 | 显示全部楼层

诗书四相逢

邓代昆书对联:飞鸿戏海;云鹤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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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1-13 22:59:25 | 显示全部楼层

诗书四相逢

邓代昆书对联:藏龙卧虎;起凤腾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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