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与被忽悠

傅德锋

忽悠与被忽悠

傅德锋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先秦时期的思想革命，出现了诸子并列，百家争鸣的特殊现象。有唐以来，在封建帝王的提倡推动下，书法大兴，出现了欧、虞、褚、薛、颜、柳和张旭、怀素等等书法大家。按理说，知识爆炸的时代，理应是百花齐放，人才辈出。但对于书法而言，当代却未必就是真正能够出人才的时代，很多书法精英、书法名家、书法大师，其实都是忽悠和被忽悠的结果。能够真正领袖群伦的书法大家鲜能一见，而大师级书法家的阙如就更加使当代书坛留下了诸多遗憾。

　　但时下书坛伪名家、伪大家、伪大师却是纷至沓来，层出不群。一些新闻媒体时有报道，说某某书法大家、某某书法大师怎样怎样功力精湛，如何如何技艺超群，但观其所作，不过是平平而已，有的甚至是丑怪恶札，目不忍睹，不过是借他人之口和新闻媒体刻意炒作而已！说白了，其实就是地地道道的忽悠。忽悠者为了自己的目的，对被忽悠对象作出一种仰视的姿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得有鼻子有眼神乎其神；而被忽悠者或者因为自己本来玩的就是招摇过市的骗人把戏，明明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但为了掩人耳目，瞒天过海，达到自己获取名利的最终目的，于是便与忽悠者一道，两相呼应，前应后合，上演着一出出“双簧”；或者被忽悠者原本修养见识有限，不知经典为何物，大师是哪般，以为自己就是“大师”，自己的“涂鸦之作”就可以与经典并列而传之后世，而欣然为之。何其浅薄无知乃尔！

　　时下，书坛热议，如今是“被时代”：被忽悠、被玩弄、被开涮、被蒙骗、被结果、被同情、被可怜、被惩罚、被抬举、被褒奖、被提拔、被赏识、被相中、被吸引、被接受、被推出，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总之，无论是好是坏，似乎总是被他人或者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所左右着。在社会上安身立命，大多随波逐流，身不由己，主宰自己命运的压根就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但话又说回来，“被”有“被”的好处，也有它的坏处。书法上的忽悠，无论是忽悠者还是被忽悠者，注重的只是名利实惠。面对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哪怕是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也在所不惜。在市场经济社会背景下，过度的“拜金主义”思想是在所难免的，而拜金主义的孪生姐妹就是享乐思想，及时行乐，及时享受。当官的讲究“有权利不用，过期作废”，富豪们挥金如土、纸醉金迷，其实内心特别孤独特别空虚。这种思想为害不浅，下属或属下的忽悠“多多益善”，金口一开，大笔一挥，就没有不敢办的事，也没有办不成的事。于是，游手好闲之辈不学无术之徒常常可以位列“仙班”，成为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人浮于事，白拿俸禄也是理所当然。新修的楼房、桥梁也会倒塌，一个小小的办公室装修也可以动辄拨下巨款，甚至前任领导刚刚花巨款搞过的项目，后任领导一句话就会夷为平地，化为灰烬……于是，原先的优秀干部、企业家一夜之间成为了阶下之囚，由此可见，忽悠与被忽悠危害何其大也！

　　书法界的忽悠与被忽悠更是无所不在，世界级的、亚洲级的、国家级的“名家大师”在“被时代”鱼贯而出，耀眼的光环、骇人的头衔、不可一世的姿态和不分真假盲目附和的人群共同构成了一幅幅令人啼笑皆非的画面：江湖杂耍，故弄玄虚，自以为是，不知深浅。拿上鸡毛当令箭，错把废纸当墨宝，不知者闻风而动，趋之若鹜；有识者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但现实社会毕竟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人们的心态又是如此的纷繁复杂，一个书法人要靠自己的书法作品在社会上安身立命，也的确面临着很多尴尬和无奈。你的作品要走向市场，也不是说只要字写得好就可以，实际上还存在一个身份认证的问题。也就是说，你必须在社会上打出一定影响，闯出一定名气，具备一定的身份和地位才更有可能被市场所接受。所以说，搞艺术和赚钱不能完全等同为一回事。你要既搞艺术又想赚钱，那就必须熟谙“江湖规矩”，弄清“游戏规则”。否则，在你有生之年怕是很难和金钱有缘。只能洁身自好，清贫独守了。所以，一个书法人在具备一定艺术功力之后，不断地向社会采取各种宣传是必须的，参展、入展获奖、举办个展、出书上报、媒体炒作等等，要走一条早已形成程式化的成名之路。在这一点上，即使是我们常常敬仰的古人也未能免俗，连出家的怀素也要“担笈杖锡，西游上国”，在京都长安，频频借助钱起等文人墨客和达官显贵之口来宣传自己。

　　宣传有时往往和忽悠只有一墙之隔，忽悠有时候也很像宣传，其实谁都不愿承认说自己是在忽悠，忽悠都是打着正面宣传的旗号在堂而皇之地进行，和宣传所采取的方式几乎毫无二致。但所不同的是，被忽悠对象和被宣传对象在人品修养和艺术造诣方面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的。有的人积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功，把笔临池，或“池水尽墨”，或“退笔成冢”，经年累月，皓首穷经，为书法而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这种人，人品既佳，书艺又高，对其做些必要的宣传实属合情合理；而被忽悠对象则有两种情况；一是根本不具备一个书法家的基本素质，很多人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一般票友的水平，但由于或身居高位，或富甲一方，有着极强的附庸风雅的心理和欲望，于是身边那些人为了迎合讨好，获得利益，就不顾事实，主动为其抬轿子，无限制地吹捧拔高，玩的不过是溜须拍马的伎俩，但领导上司闻之，不胜欢喜，欣赏受之，俨然是一代名家，甚至是颇有当代大师之幻觉。另一种情况则是，被宣传对象的确具有一定艺术功力，人品也说得过去，但过度的抬高，无节制的吹捧，实际上使得正面宣传演变为忽悠。就是连被宣传者自己也感到面对这些过誉之词受之有愧，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覆水难收，众口难封，也只好不了之了。

　　对于伪书法家来说，忽悠是其翘首企盼之事，求之不得，不仅需要他人来忽悠自己，甚至自己主动出击，不断地自话自说。而对于真正的书法家来说，忽悠更多地会给自己带来负面影响，因为忽悠，会引起识者的反感，甚至会由此怀疑到他的人品。因此，品学兼优的艺术家，大多不喜欢别人无限制地吹捧自己，反而更喜欢一些批评家客观务实的批评。

　　真正的书法家走向社会，一靠作品说话，二靠勇气和智慧。任何事情都必须讲究好的方法和策略，盲目的采取行动，往往适得其反，得不偿失。平心而论，在市场经济社会背景下，人们的生存压力是不言而喻的，书法家在现实生活需求方面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也需要衣食住行，少不了一日三餐。依靠自身艺术专长，赚取一些名利实惠实属正常，对此我们不必过多非议。艺术品同样属于劳动产品，应该得到社会的充分认可和尊重。但现实社会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好坏并存，良莠难分，假的有时比真的更有市场。时下社会，拙劣和作伪的艺术品，就像商品领域里面的那些假烟、假酒、假证，等等等等，招摇过市，猖獗横行，大行其道，令人防不胜防。多少人牟取了暴力，多少人深受其害，车载斗量，难以数计。这个问题就是社会的一个顽疾，不是仅仅依靠打假之举就能够彻底根除。社会的整体道德水准在权利和金钱面前大幅度下滑了，道德水准的普遍低下，使很多人见钱眼开，见利忘义。这是一个很严肃的社会问题。人的欲望往往是无止境的，解决了温饱，脱离了贫困，还要想着富裕起来，要不断跻身上流社会，享受贵族的生活。在书画界这种例子屡见不鲜，不胜枚举。但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和人生际遇千差万别，一夜暴富的神话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实现的。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士气的体现，安贫乐道始终是一种极为可贵的思想，时至今日，仍然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富裕并不是过错，我们大多向往富裕；但贫穷多出于无奈，我们可以忍受贫穷。在不具备一定条件的前提下，再多的付出，也仅能做到养家糊口而已，又岂敢奢望挥金如土的贵族生活？！只能以安贫乐道的传统思想来寻找心理安慰，达到心态平衡。

　　对于更多的弱势书法人群而言，努力是必须的，但结果未必尽如人意。人总得给自己一个不断能够坚强面对现实人生的理由，这就是生活要有希望，有希望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人一旦没有了希望，就只有绝望了，绝望了的人，对生活已经失去了信心，又怎么能够勇敢地走完今后的漫长道路？！所以，有时候忽悠也是无可厚非的，对那些贫穷的书法爱好者来说，他的所谓忽悠，不过是凭借自己的作品赚取一些有限的糊口之需而已，不仅对社会构不成任何伤害，反而有利于社会的稳定。而对于那些衣食无忧，早已走向富裕而过着豪华优裕的生活的人来说，就没有必要再打着书法的旗号，以种种忽悠的手段去骗取他人的钱财了。

　　一言以蔽之，书法作为一种修身养心之道，在时下社会已经担负了太多的功能，对不同的人起着不同的作用。书法有时被人们尊崇，有时被人们玷污，有时被人们欣赏，有时被人们损坏。这些都不是书法本身的错，而是从事者道德水准的问题。只有人们的道德水准普遍上升了，书法事业的发展才会真正出现生机和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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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2010年《青少年书法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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