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祖安：谈创新（由浙江书坛中青年想到的）1988.4

侯勇

章祖安：谈创新
1988.4

按：该文为章祖安先生1988年4月写的一篇文章，原名为《由浙江书坛中国年想到的》，最初发表在1989年2月的《西泠艺丛》杂志上面。一篇距今25年前的文章，放在当下也不过时。偶然读及，乞能引起学界同仁感慨便不愧敲击键盘码字之心切了。当然，我依然要强调，这是章先生在八十年代末所写的一篇文章，由此可见老一辈书家的前瞻性和预见性，也再一次提示，书法事业发展的“初级阶段”，埋头做好基本功的重要性。

侯勇
2012.2.21



由浙江书坛中青年想到的

文/章祖安


许多学者指出：西方当今的艺术面临一场危机。当然，这危机并不是在短时期内突然爆发的，但其最终结果，却导致一些传统的瓦解和毁灭。足够的事实证明，艺术的情愫日益离开温文儒雅，而走向粗砺与犷野。艺术重新表现“原欲”、“原罪”，表现人类的焦灼与忧虑。有着巨大驾驭力量并走向宇宙的人，却又自感赢弱，对壮丽生命的切望和强旺活动的渴慕，反映出人类企图获得一次“新生”，而作着苦苦挣扎。

随着社会的开放，危机感也传到中国，也出现了“新艺术”、“新理论”、“新风格”。这在那些修养有素的艺术创造者，以及从事艺术教育有年的专家看来，这些变化都是乱七八糟，令人烦恼和厌恶的，但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并不以为是一种真正称得上新的东西在取代他们经过刻苦努力方得以驾轻就熟的艺能，却有的是一种文明被野蛮所侵吞的感觉。

书法界自然也显得躁动不安。笔者行文至此，心也不禁为之怦然心动。但激动又有何用？人类靠热情冲锋陷阵，靠冷静行事并照顾到每一个细节而成功。

浙江书法界是一个支在全国有影响的队伍，不论在理论与创作方面，都颇具声誉。当然，我也听到浙江书坛“因循守旧”的微辞。究属如何，这不必由浙江人自作结论，来日方长，估待历史来作判定吧。

现在值得一提的是浙江的一支不可忽视的中坚力量——中青年书家，他们大多亲受当代成就卓著的艺术教育家潘天寿、陆维钊、沙孟海等先生的教益，要不也或多式少受到这股春风的拂拭。他们有得意，也有困惑，在苦攻传统的同时，目光也始终注视着当今书坛的动向，无时不在为“创新”而苦苦思索、实践。他们在观望中前进，在前进中也还在观望。似显得过分老成，实不免有些彷徨。所谓“创新”，真是谈何容易！故作狂怪是创新吗？如果与绘画结合就是创新的话，那不是早已被古人的经验所否定了吗？

现代各门艺术都在向“纯”度发展，各艺术体裁之间不再抱有相互占有和侵略的野心，而是愈来愈强调自身的艺术本性而努力恪守之。不论绘画、音乐、舞蹈、戏剧、文学以及新生的电影，都致力于发现其独有的叙述语言和根本结构，并以此作为发展方向。而如欲从事某一艺术活动，必先进入某一语言结构的立场，则被毫不放松地强调着，这暗示了一个分析的艺术时代。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把本来是极“纯”的书法艺术搞得杂驳不堪。

当然，话还可以这么说：世界文化理论的总体发展趋势，是在内容上从逻辑主义走向历史主义，从对象客体走向人本主体。形态上，则是在各学科的横断分化与边缘性粘合中走向综合的宏观把握，艺术的未来格局，是人的综合。

那末，到底是分析还是综合的？笔者以为，前者是形式，后者是效应。而艺术品类特色是由其“形式”决定的，总不见得人类搞了几千年，创造了诸多艺术品类，到了现代竟综合成一个东西。

由于外来文化的冲击，本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艺坛忽又响起了彻底革命的口号，云云，云云，危言耸听，亦可得名。但有什么比装出一副现代人的面孔更容易的事情呢？有多少人表面装出一副现代人的模样，实际上却跳过了许多他们应该经历而尚未经历的阶段，和应该履行的人生义务。他们令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人群中，因为时时露馅，而让人一眼看出他们不过是一些伪现代人。民族文化精神是一种相当稳定而又不断变化、丰富的精神现象，艺术借鉴绝不同于科技引进。龙井茶只要稍一沾上夏士莲雪花膏或洋香水的气息，其最精彩部分会立即断送。人们终将发现，所谓中西艺术的融合，不过是一种历史精神的交叉接近，而不是契合，不是合流。双方打了个照面，随后若即若离，在不断交叉平行中各奔前程。因此，我总以为有志于民族艺术事业者，什么时候都不要丢掉优秀的传统，不能忘记自己的本位。

中国的政治家们在受到种种惨痛的教训以后，终于承认了“初级阶段”这个严酷的现实。中国书坛在沉睡了数十年之久，重新起步后，从整体上说，不论从文化层次抑或是理论、创作诸方面，也是“初级阶段”。如果我们能承认这一事实，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做，“创新”的高调也会略略降低。

一九八八年四月于浙江美院

侯勇

这篇文章正应了那句，再过二十年，你且看他。

中国书坛在沉睡了数十年之久，重新起步后，从整体上说，不论从文化层次抑或是理论、创作诸方面，也是“初级阶段”。如果我们能承认这一事实，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做，“创新”的高调也会略略降低。

书法粉丝

鞭辟入里。

朴溪书院

今日再读，意义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