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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画的良心
由石虎先生的山水画新作想到的
“当代艺术”这门后来似乎居上的艺术，正要成熟，纷纷烂掉了。满目坏画儿看一次等于受一次辱。偶尔看到了好的画儿，报了仇似的痛快。
石虎先生的山水画儿，闯入我眼睛的一刹那，头皮发麻身心愉悦的象“报了仇似的痛快”，我的心里不断冒出“此非画，真道也”的字句来。
记得那是今年六月份我自日本办展回到北京而去拜访石虎先生，结果在他北京的新居里看到了他的近百件山水画，尺幅不大，但气象浑圆而玄秘幽深，静视每一件作品的墨丝笔迹，这些逸笔纷披、奇奥诡秘的笔墨造境让我似乎谛听到石虎先生内心的灵魂深处的山水天籁，这种幽明荡逸的天音沉潜于他夺造化之真的道性笔墨里，这才是具有中国气派的当代绘画，记得我当时对石虎先生讲：“看你的山水画比看黄宾虹的山水画有意思多了，黄的山水画自然很好，但好的太正常，你的山水画里边有很深的‘非正常’的玄机，一扫宋以来文人画逸笔草草的陈陈因袭的笔墨趣味，玄奥的道性线质‘豪夺造化’的究极的根源的生命，真是‘丹青神化’之人。我在你的笔墨造境里能看到你某种幽微而深的心事，心里有不可思议的事儿，才可能有不可思议的画儿，当下的画家已没有这样的心事，如果有那也是画道以外的事情”。并且我在自己的博客里如此记载了我当天的心事：
“在当代美术界，石虎先生一直是我内心尊重的大艺术家。我私下里以为中国文化、艺术的灵魂就是汉字，汉字的神性、灵性、精神性、意象不是一般的书法家、诗人、画家所能知道的，大多的书法家只是在汉字的表面的技术性书写，完全没有对汉字精神性的混沌道心的觉知，这种没有道性的书写也与书道毫不相干。画家更不必说了，当下画家真正知道书道玄奥妙义的也是很少很少，自然画品不高，流于浅薄。和石虎聊天，我说书法有多高，画就会有多高。书法高了画有可能高。书法不行，画绝对不行，再行也不行，因为它不耐看，没有深刻的意味与玄机。吴冠中的水墨画就存在这个问题，太不耐看了，这也缘于他对书道认知的浅薄弱智，后来他将自己的花枝招展的汉字装饰画郑重其事的以弘扬汉字灵魂的架势拿出来出版展览，并大言不惭，更是老先生暮年晚节不保而给自己艺术生涯抹上了浓重的污点。这一点无独有偶，周韶华同样近二十年来以自己‘假大空’的绘画、书法，文章横行于世，都是认认真真勤勤恳恳的为美术界制造泡沫与笑料。黄永玉、范曾的画更是存在这个问题，字儿浅薄，画儿自然浅薄。远的不说了，稍近一点的比如关良、赖少其，字儿个个有味，画儿也妙味横生。再近一点，比如朱振庚、韩羽、朱新建，也都深知书道机趣，画儿自然味味一味。当代这样的画家也不足五人，浮浅的假画家个个看起来富丽堂皇，但定睛视之，也个个恶俗的贫困极了。就连油画界的尚扬、袁运生、陈丹青也是深知书道精神的，玩起油彩来，那也是东方精神忽闪忽闪的幽然幻显，石虎先生的书法直入书道的深处，笔下古奥诡奇，非一般书者所能知之，当下画家更不知道其间滋味。所以他的画儿深入画道根本，与世俗、世风绝缘。 他的现代性书道智慧与魔式更是深深影响了从事现代书法探索的魏立刚等一批青年才俊。
看了石虎先生的山水新作，都是一平尺见方的小画，但内在的浑大气魄看的我头皮发麻，眼睛发狠，的确让我感动深透。突然想，这几天在798、宋庄看的那么大那么大的可大了的各种画儿，怎么就看不出来大的气魄呢？看来一个人有多大的气，就会自然而然的喘出来多大的气，如果气养得不大，硬要往大里喘，那可能会伤身也会折寿吧。想着想着，汗就出来了。”（引自一了的博客）
静观当下中国画坛，中国画的传统精神大已面目凋零，土不起来也洋不起来，也似乎不土不洋，中国大地一片欧风美雨，全盘西化，不仅中国画乃至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都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姓氏与来源，还一个一个的兴高采烈的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拿出来给别人看，结果“一盲引众盲”的艺术界里外的性命们闻着味就围过来了，结果居然一个一个的还味闻天下，想来都觉得可害臊了。看着所谓的美协、书协、画院、美院都在煞有其事的在打着弘扬传统精神与守住传统文脉的口号却勇猛精进一往直前的干着糟蹋传统的事情，伪传统的欺世简直活灵活现于我们生活的每个角落；看着所谓的798、宋庄都在热火朝天的搞当代艺术的种种运动与革命，大家疯狂的热情也最后归结到商业，玩各种各样的人所能及或人所不能及的弱智的观念游戏，也的确有一大群瞎子跟着一个瞎子跑的大势所趋的迷茫所致，游戏规则似乎已形成，那就只有往里面跳了。看来伪前卫的欺瞒同样可怕，当我们看到京城到处都是中国人的面孔与符号，却是美国人的灵魂与语言的种种当代艺术作品，我不仅想这是否也是这个时代文化畸型的见证？中国气派的当代美术的灵魂与良心哪里去了？
这不能不让我想到造成这个恶果的前因，自西方列强用炮火打开我们的国门后，在迷梦中从来没有觉醒而突然被吵醒的国人开始怀疑自己的文化，就中国画而论从康有为、陈独秀、徐悲鸿主张以西方写实主义改良中国画，“美术革命”、“国画改良”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画已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吵吵嚷嚷近百年，被下了“病危”通知单的中国画，却死活不断气，一拖百年而至今。实际上非中国画到了穷途末路，而是画中国画的人出了问题，中国绘画完全建立在庄禅哲学的基础上，幽玄的心灵状态与道性的神觉思维才是中国画的根本大法与灵魂所在，以西方画学论中国画，如驱车马入水道，强为解释，或方枘圆凿，或削足就履，或隔靴搔痒，终不得要领，也往往成为历史的笑柄。
继五四以来中国文化“迷惘的一代”而来的是“全无心肝的一代”。历史总会和我们开玩笑，如果说五四以来新文化运动与革命给中国传统文化带来的种种毁坏与贱行是时代畸型的见证的话，那么，当代艺术的二十年实际上也是我们全盘西化、美国化的果报，我们眼见的艺术已不是“目击道存”，“象由心生”了，而是快餐式的克隆、复制、生产与似是而非的观念，似乎艺术已与心灵、灵魂无关了，只是哲学的附庸与时尚的消费、资本的游戏，因为我们的心肝与良知早已被美国人买走了，剩下的只是走着行着的肉尸。我们也知道日本在战后也有过全面西化的寻找新方向的历程，但是他们从未丢失过自己的文化，并且在日本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吸收异域文明的胸襟与虔敬，但个个都与自己的本土文化有条不紊的相互映衬而自然而然的生长在那里，简直令人惊叹。而我们只要为了新的，旧的不管多旧的统统一个都不剩的活活的连土带根统统废掉而后快，毁掉先祖的精神遗迹而换上模仿西人的连三流都不如的垃圾建筑或其它丢人现眼的东西而四处高兴得炫耀自己的弱智贫穷。种种种种劣迹见多了不能光恶心也该反省了，听说栗宪庭先生就已经很少说话了，在家反省呢。但艺盲如高名潞之流还在四处叫嚷八五新潮与他的“意派”，中国灵智神觉的水墨艺术在他们的概念里渐渐成为浅薄者的话语游戏与观念的垃圾生产。我想，中国传统艺术领域出现的种种问题实际上和中国前卫艺术领域出现的种种问题大体相近，传统领域（官方、民间、学院）里的伪艺术与伪学术太司空见惯了，前卫艺术圈子里的伪艺术与伪学术更是俯拾皆是。两边的艺术家也大体上都是两边的具有话语权的批评家手里的菜，这个批评家脑子转弯的时候炒这样的菜，脑子不转弯的时候炒那样的菜，脑子晕头的时候那就来个乱炖，什么样的菜能派上用场，那只有“看情况”了。 甚至对于那些因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或一己之私而为当代美术治史的虚伪文本，更是大行于世，实际上也只能在某个时候欺骗所有的人，也可以在所有的时候欺骗某些人，但不能在所有的时候欺骗所有的人。以学术名义行骗的比江湖骗子可恶多了。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似乎与石虎先生的山水画脱离了关系，实则不然，在这样的混乱繁杂的背景下，来品读石先生的画，才痛感痛快与意味深长。在他的画中，我发自肺腑的感觉到中国绘画深玄灵智的精神简直在他的笔下回光返照，我看到了中国绘画的良心依然在天下幽微闪烁，光彩照人。甚至我越来越以为石虎先生所著的《论字思维》、《字象篇》、 《神觉篇》、《象论》等有关汉字神性思维以及绘画的道性思想就是放在中国历代画论、书论、诗论里，也是不让前贤，也是我读到的近现代画家最具思想智慧的文论，虽然他的绘画融汇中西，但是他愈来愈觉得中国汉字通天近人的智慧与神觉的道性思维才是中国艺术真正的灵魂所在与未来艺术的方向，脱离此根本秘法，绝对舍本逐末，徒劳枉举。对此我深为折服也深以为是，我曾在2004年发表的《我们愧对汉字----我与石虎的谈话》一文中已经谈到了很多他关于汉字艺术的种种发前人所未发的深沉思考。
上天总会给有心人以因缘,今年七月份石虎先生要到景德镇画瓷,竟约我同行,我心里乐开了花,这是多么殊胜而尊贵的因缘呀。在景德镇半个月与先生朝夕相处，看他画瓷、写字、写印稿、聊天、谈艺术、讲故事、下围棋、打乒乓球……我只能用这几个词来说他这个人：朴厚、真率、大气度、大智慧、大师风范。画起画来完全象个孩童，神情贯注，挥汗纵笔，如入无人之境，每块瓷版犹如虚空在眼前，他拈笔点墨的一刹，犹如划破虚空，玄秘诡异的线条象从灵魂深处而来，看着象在书写汉字的某些偏旁部首的字素，悠游自在的乍显乍晦，恍兮惚兮，生命似在萌生，却又在寂灭，完全在“默契神会，不知其然而然”的心境下自然生发，渐渐的这些字素混沌于人体的掩映，又渐渐的人体与字素圆融于山水造化的奇幻之中，自始至终笔墨似由心气呼吸而成，生意浮动，气化氤氲，气韵藏于笔墨，笔墨皆成气韵，造化入笔端，笔端夺造化。一草一木栖神明，山川里边有精灵。只觉每件画都是“一口气”，精力弥漫，一片化机。汉字的“象”的神性与道性以及“宇宙精神”完全成为他生命的艺术与画道的心慧。还是让有心人来听听他和我聊天时的一些关于艺术的谈话吧：
现代书法要有传统书法的精神，否则不成立，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对比、对应，能更好的诠释中国哲学，西方哲学永远是发问，像做实验，否定再否定，中国的道是直接解释宇宙的事物，是终极之灵。
墨中积的线也是线，墨韵中如果没有线，就是一团死墨，僵墨，意象里面线的内容是非常丰富的，要找抽象中的具象，具象中的抽象，这是最深奥的东西。
看艺术，首先看作品的好，再看能不能做的比原作更好一点，要去思维艺术之上的东西，这是学习的一种方法，要思考艺术背后的东西，上学就是学习方法而已，人拿着笔就是有为法，要善于思维，要追求艺术，不要谈读懂艺术，追求艺术的人会在艺术上进步，光谈艺术，懂得艺术，艺术本身就接近死亡了，艺术是我们对不知道的东西的迷恋和求索。
艺术要是让七八十岁的人看过之后说好，那就证明我的艺术完了，所以一定要让年轻人看后喜欢，这才有艺术的生命力。没有能力的是消解传统，有能力的是升华传统。
太完美了，一点缺点没有才是真正的缺点。
在艺术上说“胸有成竹”绝对是错误的，说这话还是有点冤枉，它在“成竹”和“不成竹”之间。
科学是自然最大的天敌，有为就是违背自然规律，科学家把地下的东西挖出来造原子弹，这才是泄露天机，科学越发展，离原理和本性越远，绘画也是一样。再怎么发展，原理要清楚，本真的东西不能丢。
我们这次来景德镇谈论的事情是美术界的大事，到现在为止，中国美术界还没有对线条完全解读的理论，现在的绘画都是造型实物，这是没有道性的。一下笔就给宇宙定了界，要有这种感觉才行，如锥画沙等，八大山人的绘画其实就是画空。
画人物一定要画我非我，画中的人一只手牵着另一只手，效果就不是很好，身体可画成树，木桩等其他物象，都是可以画的，那想象力可就大了，人在意念当中是不知道要画什么。
要画怪异的东西，你可以参考《山海经》上面的图案，上面的有些图其实很现代。我主张画不熟悉的东西，自己不熟悉才能有开拓、创新，还要看一个人的灵魂当中有没有艺术。
艺术家要把不可捕捉的东西画出来，老子讲：道不可言也。艺术家把未知的东西统统都表现出来，艺术家就是天机的泄密者，象不在目，而在心里接近神灵。画稿要不断的实践，画可以是平面，思维可不能平面，不断的画稿，才能找到自己的心灵。
西方绘画里面的解剖不是艺术的审判官，把现实的精神转换到古代的精神，构建要引入非理性，写实绘画离自己的精神性灵魂是很远的，自我要运用高于现实当中呈现的那个我，这个我是接近神性的，当失败的时候，要积累失败的过程，失败就会结束。
寻找意味，寻找线条的承载，心灵表达自己的语言符号。
“六书”是创生时期对汉字的思维，结构也是万事万物。象形和西方的形象是不一样的，明白思维，绘画就容易多了，象是通万物的。明白“六书”是汉字的六项思维模式，就懂得有意识的挖掘潜意识的东西。画画的字素，绘画的象的思维是根本大法，形神是在汉字中，汉字是思维形式，“六书”是汉字思维的根本大法。
诗歌不是指向内容的，也不是指向语言的，诗在字的基础上，而不是语言和白话文基础上的灵魂。……解释思维这是众妙之门，让灵魂自己思维，从小的地方具体化，先解决意象。
因物象形，线条接近呼吸的声音，接近心气，线条不能从眼睛出发，要从心气出发。
艺术在我们这一代中不是死亡，就会新生。
以上的谈话也是我们十余天的一部分记录，引用了这么多也是让我们能从中感知石虎先生对于传统文化以及书画之道的渊深思想，当然，这也是他宽博学识的冰山一角。
但是“会心之人”肯定会了知其间的深意与玄机，面对中国经济的日益崛起，大国向强国的迈进，真正代表中国本土价值的当代艺术自会渐渐浮出水面，我想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代表中国灵魂的汉字依然是我们的文化的根性存在，在全球化现代化的背景下，如何接受西方现代文明而反省我们自己的文明并开掘我们本土文化的现代性价值，的确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中国当代艺术二十年如果说有它的价值与意义，那就是政治意识上的表现与将中国文化符号引入西方艺术的语境。但这都已成过去，中国本土价值的当代艺术必将重新审视中国传统文化深刻的玄奥精神，而打造属于中国堂堂正正的具有东方精神的当代艺术。一片苍白的中国画坛在接受近百年来革命者带来的恶果的情景下，也该深彻反省，正如石虎先生所说：真正的绘画要回到造笔之初。实际上就是要唤醒我们失却已久的同宇宙万有的神性灵符——汉字的魂兮归来，让我们真正认知中国画玄奥心性的道性表现，才是中国当代美术的灵魂与未来艺术的精神所向，只有真正认知东方艺术好虚务玄的道禅本性，我们才能真正践行中国当代美术的“良知之道”。石虎先生的山水画境所弥漫的圆浑的天籁似乎天地间的“一片心”、“一口气”，让我们知道中国画于天下还葆有的“良心”！这是山水画的福气，也是中国文化的福气。
2009年9月1日于十方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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