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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关于如何学好大草的对话
——傅德锋对话王厚祥
时间:2009年8月16日
地点:河北省廊坊市建设局王厚祥先生办公室
受访人:王厚祥,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北廊坊市书协副主席、国家画院沈鹏精英班班长
访谈人:傅德锋,书评家,多家书画媒体专栏作家
笔者和王厚祥先生(右)合影
傅德锋:王老师您好!很早就关注您的书法,近年来您的作品接连在全国大展上入展获奖,更加引起了书界的普遍重视。这次经吕金光先生介绍,能够在北京“曾来德艺术中心“沈鹏书法课题班学员作品点评会上认识您,甚感欣慰。书法五体当中,草书尤其是大草,是最自由也最有难度的一种特殊书体。未易学亦难精。我也特别喜欢大草,学习了很多年,但是其中有些问题至今还是感到有些困惑。毕竟理论和实践之间是有一定的差距,理论可以引导实践,但实践又会反过来检验理论。您是大草研究方面的专家,在大草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我想请您谈谈您对大草的理解和认识。
王厚祥:呵呵,不客气!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我很欢迎你的到来,同时感谢你给我写的评论,你那篇评论我将来要收到新出的作品集里边。说到草书专家,我是实不敢当,继续努力吧。草书呢,首先它是各种书体里面比较纯艺术化的一种书体,它离实用最远,而离艺术欣赏功能最近;然后草书是各种书体里面更能够比较完整地、淋漓尽致地表达个人思想情怀的一种书体。其它的书体则在字形、取势方面具有较大的约束,小篆是竖长的、隶书是扁方的,楷书是以方形结构为主,相对都是比较单调的。而草书是能够随意打开字形结构的,大小疏密、粗细浓淡、快慢疾速可以随着作者情绪的变化、随着你审美的要求自由控制和打开,随意地收缩、随意地变化。他的线条有的是粗犷的、有的柔美的,有的是非常老辣的,有的是生机勃勃。有散的、有完整的、有长线的、有短线的,有的是很飘逸的,像彩带一样,也有坚实的,像屈铁一样的。更能表达人的性情,传递作者的思想感情。
傅德锋:是啊!很多人喜欢草书,特别是大草,往往都是因为自身性格豪放,而借助草书正好可以很好地抒发自己的情怀。
王厚祥:是这样的。草书为什么在历朝历代为人们所推崇并且是一个具有一定神秘感的东西?主要是它能使人们实现一种追求浪漫的艺术境界,使人们的人生情感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一种很难达到的东西可以通过草书获得。因此,它具有很高的难度。书法家之所以被人们尊重,就是因为书法具有一定的难度,如果书法没有难度,人人都可以的话,那么,书法家将不再被社会所看重。
还有一点呢,就是从草书学习的角度来讲,它是各种书体之中最难的。昨天我们吃饭的时候,我不是给你说过,历史上的狂草大家之所以屈指可数,原因就是它的难度比较高。狂草为什么难?难的原因有两点:一是技法上要非常超绝,比一般的人基本功要好得多,我通常讲,一个人必须要有三十年左右的楷行书基础你才有可能进入狂草,也才有可能有所造就。因为草书书写的速度相对来说比较快,草书的美感其实也就是要通过不同一般书体的书写速度来体现,速度一快,可能在很多细节的地方就不能够很到位地控制和表现。
傅德锋:确实有这种感觉,我本人就是因为在楷书方面未能深入进去,在学习草书特别是大草的过程当中,就有很大的障碍。由于以前家庭条件差,刚开始接触书法的时候,手头只有一本草书字帖,就一直照着临摹了好多年,倒是找到了一些写草书的感觉,写的时候,性情很好,就是点画的形质、线条的质量不太过关。现在又回过头来补正书的课。
王厚祥:你说的这种情况,许多学习草书特别是大草的人都经历过。我们说草书所包含的笔法最丰富,你要表现这种丰富,一味地求快也是不行的,那些传统的文化内容都必须得到精确的表达。而写其它书体的时候,由于速度不是很快,你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和安排字形结构,可是草书在实际书写当中不会给你这么多的时间。他要求你在一种奔腾不息、连绵不绝的前提下,还要控制好节奏,要内容丰富多彩,表现有条不紊。因此说,草书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沉静。某种意义上来说,草书的最高境界就是沉静,也就是说感觉上是沉静入骨、从容不迫的。锋芒毕露,剑拔弩张,缺乏音乐的节奏感,那给人的感觉也是压抑的、不完美的。音乐家在演奏钢琴的时候,她的那种跌宕起伏、回旋环绕的节奏感是控制得非常到位的,时而低沉、时而昂扬、时而轻快、时而凝重,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打动欣赏者,给人以丰富的美感和无尽的遐想……歌唱家唱歌也是这个道理,你像唱《清藏高原》那首歌,在最后有一个很高很长的发音,这个发音里面有很多丰富的变化,因此,它既是这首歌的高潮,也是这首歌里面的一个最大难点。在大草书的实际创作当中也会出现高潮,甚至会出现几个高潮,有时候就会通过一些很夸张的长线条来体现。但其实长线条是最难的,技术要求是很高的。长线条在实际书写当中要有很丰富的变化,你不能搞得线条一样粗细,像小板刷一样很简单地一下拉下来,那样艺术感染力就会大打折扣。
傅德锋:是啊!您所讲的这些的确很关键。
王厚祥:我在少年宫工作室有一张书桌,面积比较大,是三米六乘以两米四,我写的时候,就把两米多长的宣纸一下铺开,两头压好,这样就可以不受纸张的约束,我站在桌子的侧面,把一幅作品一气呵成。遇到需要用长线条表现的地方,就可以随意自如。长线条不能太随便,必须在情之所至的情况下写出来,并且具有很丰富的细微变化,才能具有感染力。如果你写的太简单、太过于直露、生硬,就反而不美了。当然,学习草书的人,要具有一定的草书情怀,就是说,你的骨子里要有一种昂扬激越、豪迈奔放的生命情感,否则是很难真正进入大草的。
傅德锋:这个“草书情怀”的有无强弱,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一个人能否学好草书和真正进入大草的一个前提。
王厚祥:的确如此。还要说的一点是,要学好草书还必须记好草法。草书不易识,但是他有规律可循,一个写草书的人你要是不按严格的草书草法来写的话,那就更有问题。有些老百姓错误地认为,草书是可以随便写的,甚至是胡写乱画的,其实不然。草书是有符号的,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和法度。你必须熟识草法,掌握规律,才能符合草书的基本法度。现在有很多写草书的人,对这个问题人是不是很到位,重视程度也远远不够。有些人所写的草书很不规范,不符合传统的草书法度,既影响识别,又无益于艺术情感的精确表达。
草书有法度,多一点少一点、长一些短一些和多一个弯,少一个弯,就有可能会成为一个错字或者是别字。因此,熟识草法极为重要。草书是否具有经典性,这个经典就主要体现在线条质量和草法方面。现在写草书的人他不是缺乏写草书的情怀,与古人相比,现代人的草书情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他们恰恰是缺乏草书的经典性。线条不过关,草法也不合规矩,经典程度远远不够。
傅德锋:草法不规范、笔法不到位,那草书作品的艺术品位也就是经典程度一定不会太高。现在有一些人,学习草书特别是大草的,根本不得要领,从来没有深入临习过任何一本经典草书碑帖,只是凭借一点感觉,一味狂驰,乍一看龙飞凤舞、满纸云烟,而实则一点都不耐推敲,错漏百出,低俗恶札,还居然自称或被他人拔高为“当代大草第几人”,而许多观众呢,又大多都是外行,仅从表象上看待问题,盲目符合,盲目崇拜,混淆了人们的视听,这是极不可取的。事实上,那些所谓的草书名家、大家、甚至是大师根本就没有入门!他们的草书恰好是孙过庭在其《书谱》里面所批评的“云蛇云露之流,龟鹤华英之类”。
王厚祥:这个你看得很准确,社会上却是大量存在这种现象。如果你写的草书连专家都无法认识,那一般人就更不用说了。并且“谬种流传,贻误后学”,你是一个名家的话,以后有可能别人要学你,这问题就比较严重了。基于这样的认识,所以我在这些年,在熟识草法这一方面比较关注和用心。我自己把像《草书汇》和古人的经典草书字帖等等的草书资料实实在在下了一番功夫,十几年一直这么做。因此,我在这一方面我觉得自己做得还是比较好的。2003年的时候,有一次在北京,张旭光老师看了我的草书作品后,对我说,厚祥你写草书的素质比较好,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用五年的时间解决好识草的问题。现在书坛上缺少草书研究方面的真正的专家,这个问题解决好了,以后在草书创作当中必然会上升一个新的层次。当时我很在意这个,实实在在听进去了。于是就一直在这方面狠下功夫。对每个字的草法甚至是多种写法,它的历史的演变过程和其中的规律我都尽量做到熟记在心,掌握规律。现在我即使面对那些生疏的内容,也可以随意写大草。基本上没什么文字和草法上的障碍。所以,我的草书作品拿出来以后,中国书协的很多专家都比较认可,认为在草书的研究方面比较过关。甚至在一些朋友雅集的圈子里,我一去,有的写草书的人就会说,哎呀,“活字典”来了!呵呵,从师友们对我的肯定中,我感到自己的功夫没有白下。看别人的草书作品,我不用去看释文,也不必去查字典就能够准确地识别,这个还是比较自信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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