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成出席东方文化大讲坛启动仪式暨道家文化的传承与创新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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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成)道家文化对书法的影响

(2013年5月23日在河北美术学院的演讲)

     哈！陈鼓应教授在这儿讲演，我只敢在这儿发言，不敢走上那个讲台。

     陈先生刚才一席讲演给我感触很深。我们这个世界上哲学家很多，哲人很少，就是自己身体力行去奉行自己的哲学主张，是尤其难得的。他研究老、庄，追求心灵的自由，把学问和人生联系在一块，这给我们所有学者、学人一个很好的榜样。同时他的学问以适合他的生活经历和时事，和我们当代人的生活联系在一块。记得八十年代我写的历史小说《庄周自传》，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当时就参考了陈鼓应先生＜庄子今译今注＞,我觉得＜庄子今译今注＞所一再阐发庄子追求心灵自由不羁的精神感染了我。我写庄子就是遇事爱发牢骚，看问题不同凡响，敢于发表自己与众不同的观点的人。陈先生的讲话没有掉书袋，动辄引经据典，但他都是讲的真学问，值得我学习。

     昨天晚上，甄忠义院长请我作个发言，我没有准备，开老庄会议，都是研究老庄的一些专家在这里，我不是老庄哲学方面的专家，只能来听课，但是今天很多同学在这里听会，我的发言，一方面与同学交流，一方面与在座的老庄专家请教。因为我对老庄哲学确实没有研究，我的一些想法也是印象式的，向大家求教。我就简短的讲讲“道家文化和书法”。

1，  族徽图腾与仓颉造字一脉相承：原始宗教演化为道教

现代考古学显示，中国有一万年的文明演变史，而不是3100年，不是5000年。

我说道教与书法有关系的，首先就是我们的文字。如果说我们中国社会最大的历史遗产是什么？不是长城，不是故宫，不是修的城堡，而是中国的汉字。我们现在人类就是一万二千年前小冰河时期以后，幸存下来的人类。现在地球上的黑人、黄人、白人，他们基因都是一样的，它和小冰河时期与长毛象一起消失的欧州的尼安特里人不一样，基因不一样。人类在地球生存大概一百万年或者五十万年的历史，但是我们现在人类是哪个阶段的人类？反正是一万二千年以后的小冰河时期以后存活的人类。那么，可以说，东方和西方的民族文化历史是相对差不多长短的。学术界长期讨论到底我们人类的四大古文明中哪个文明最悠久，真认识价值并不大。当然，古巴比伦的、埃及的、古印度的，他们的文明确实很悠久，尤其是埃及的文化和历史在《罗塞塔石碑》解读以后，它硬实有非常严密详实的年表，从古王国，中王国，新王国，纪年清晰。而我们中国的年表起始就是公元前841年，西周共和元年，《左传》记录的这个年表。那么这个年表不到3000年历史，前面的年表没有做出来。上世纪90年代，李学勤先生领导的三代断代工程，确定了武王伐纣的时代，即公元前1046年，这样算也就免强有3100年。现在讲5000年文明，可能与黄帝轩辕氏有关系，与尧舜禹传说有关系。但实际上中国文明应该有一万年历史，这是我们现在考古学资料所证明的，这个观点饶宗颐先生很支持。他说：我们研究旧石器时期的历史，是以一万年为单位的。那么，河南舞阳贾湖裴里岗文化出土的甲骨文刻划符号和28支骨笛，证明了高度的书法与音乐艺术文化，在距现在8000到9000年以前就存在了。这28支骨笛曾送到德国音乐研究所测音以后，证明它的音阶是非常准确和谐的，证明我们有将近一万年的文明史存在。然而我们古典文献所记录的，包括书法历史，就从殷商甲骨文记算，3000年左右的时期。3000年以前，公元1000年以前，中国文字的还有发明、进步、成熟的漫长历史，这个时间非常漫长，有7000年的文字与书的创造历史。与在这个历史过程中，即据今5000年左右所石器时代，有一个重要人物，就是《庄子》提到的黄帝与崆洞山道教远祖广成子。

鲁迅先生指出：中国文化之根柢全在道教。在我的书法研究中，正像刚才陈

先生讲的，重视了儒家的伦理学说，甚至重视西方学说，而恰恰忽略了老庄思想对我们书法影响。当今仔细看看书法历史的时候才发现，老庄是我们书法研究很重要的一个方面。鲁迅先生1918年8月20日《致许寿裳》云：“前曾言中国的根柢全在道教，此说近颇流行。以此读史，有多种问题可迎刃而解”。鲁迅先生提醒了我们对老庄文化研究的出发点和基本背景。

    《庄子·外篇·在宥》载：黄帝往崆峒山问道于广成子后，接受以自然无为之道治国的道家社会伦理观念。这是由部落时代的原始宗教向邦国时代宗教演进的证据。这一时期，原始宗教转化为更具哲学意义的初期道教。这个故事就发生在黄帝的年代，就在5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是大地湾文化的晚期。在这一时期原始宗教转化为道教，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文字的创造。《淮南子•本经训》：“黄帝之史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而作为文字的滥觞期，就是其原始宗教的表意符号，这包括商周青铜礼器上的族徽、图腾符号。流传至今的道符避邪传统仍然显示：文字是传达神明旨意的文化价值观。

我刚刚到平凉崆洞山去采风创作，访问道长，电视台拍摄节目。《庄子·外篇·在宥》记载了黄帝问道崆洞山。庄子认为，皇帝请教广成子的时候，他的道义就是老庄关于政治社会伦理观。所以今天我们可以说黄帝是道教的远祖，他与后来的道家，与老子和庄子前后相距几千年。我们四川青城山的张道陵，作为创立道教的教宗，相差时间就更长了，张道陵在公元100年左右的东汉，创立了道教。黄帝的存在，最重要的文化记录是由史官苍颉创造了文字。文字的出现，划清了与地球上一切动物的最重要界限：人得到了上天神秘的旨义，从而有了理性的思维与记录。由此可以说黄帝时代结束六七千年中国原始宗教历史这么一个指标性人物，他问道广成子，从而形成了，发展出了中国本土宗教的道教。原始宗教是有待更深入研究的史前人类精神文化观象。从宗教层面看书法，大量的族徽、青铜器图腾符号，我认为这些东西是创造文字的母体。如果说道教是和原始宗教有承续的关系，产生和使用于宗教活动之中文字，如甲骨文的占卜，证明文字是宗教活动中产生的，而这个宗教与道教的联系最为密切的，它比儒教，以及后来的佛教，更有中国的本源性和本土性。所以，鲁迅先生说中国文化之根底在道教。我想，从中国的文明史，或者史前史，我们可以去追踪道教与文字和书法的密切关系。现在这个道符，到现在的福建、广东我去看这，老百姓修新的房子，他在屋梁上贴一个道符，这个道符像汉字，它又不是可识的汉字，似字似画，它是辟邪的，神灵降临给我们的保佑。这种东西长期影响着中国人的民族文化心灵和心理特征。这次我在崆洞山德和子道长给我一个道符对联，十四个字，让我写出来，他们刻成对联，但这十四个“字”(见图)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每个字都似曾相识，它既是汉字又不是汉字，它是一种道教符号。它一个字就是一个道教的经义，然后道长教我认识这十四个字，证明我们道家有很多文化值得我们学习的。所以现在我们看到的青铜器族徽、半坡的刻画符号、大地湾刻画符号，如半坡彩陶盘子上划的图腾符号，又像符号、又像图画。中国文字怎么产生的，值得我们去研究，中西文字的交流也是很复杂的，也不排除中西文字的交流。饶宗颐先生对半坡刻划符号与两河流域乌鲁克文字刻划符号做了一个统计，其四十几个字母符号中，大概有二三十个写法是相近的。所以我觉得文字的创造还可以从文明史的中西文化交流中去研究。这当然也启示我们从原始宗教史、道教史研究中去汲取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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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成先生

2，新出土资料最早的道学文献同时又是书法珍品

道教对中国书法的影响，就是远古文明所遗留的文字资料对当代书法的影响。首先是新出土资料，它既是道学的重要文献，又是书法艺术真品。比如说，    郭店楚简的《老子甲本》，它是墨写的楚系篆书。我们以前看篆书，只解看到《秦始皇秦山刻石》，《毛公鼎》、《石鼓文》等石刻和青铜器文字。从汉代以来，墨书汉简的消失，古人无法看到汉以前的墨书文字。西晋汲塚出土《竹书纪年》以后，隋唐宋元的人就没有看见过古代墨写的文字。文献记载宋代偶尔出土一些简牍，例如米芾见过一些简牍。但在前后将近2000年时间，中国人不知道墨写的篆书什么样子，恰恰在出土的战国楚简，包括北大收藏的西汉中期的《竹书老子》，都是道学文献。  楚简是战国的，它的文字正好是篆书，它是大篆与小篆之间的书体。这是我们现在把篆书的创作融合大、小篆，以及隶书的结体，也不写标准的大篆或小篆，统称为“破体书”，“破体书”这种书法样式成为当代中国书法创作的潮流。

当然，是《老子甲本》，包括马王堆西汉早期帛书《老子甲本》这种标准西汉早期书体，又让我们看见我们隶变过程中间，古隶是怎么写的。以前我们只知道写《乙瑛碑》、《曹全碑》、《史晨碑》这都是东汉末年的隶书，因为西汉禁碑，东汉最后的一百年留存了这样一些规范体的铭石书，包括相传蔡邕写的《熹平石经》。正是这些墨书的文字，让我们深入了解了500年隶变期书体发展的真实历史。北大收藏的西汉中期的《竹书老子》，又是隶书的正体，是与西汉晚期的铭石书一脉相承的。在比较中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东汉晚期的铭石书，是已经形成了比较标准的“印刷体”式的八分书。当然，我们在一边阅读老子这种文献的时候，也吸收了它含载的书法的本相与书体风格演变的范式。现在，受到简牍书法影响是对中国当代书法创作现状，“破体书”艺术潮流形成当代书法艺术的断代史特征。

3、“道法自然”是传统文艺的最高审美理想

    孔子《周易-系辞下•传》谈文字与书法的审美原理来源于对自然的抽象：

    “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我们在研究中国书学理论的时候，自然会受到道教影响。中国最重要的一本唐代的书学论著就是孙过庭《书谱》，《书谱》思想基本上就是道家思想，它有句主题词：“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所能成。”所谓“同自然之妙有”，就是说书法的造型和自然的各种物象及其运动规律，是互为表里的，这是“道法自然”的哲学价值观也成为中国书法最高的审美理想。这个“道法自然”也可能讲的是政治或社会伦理价值观，但自然和质朴是书法作品很高的审美的品级。中国书法的审美分“品”，最高的“品”就是“逸品”，“逸”、“野逸”就是返朴皈真的质朴与非雕饰的自然。逸品就是合乎自然的最高的艺术境界，其次才是神品、精品、能品。逸品审美观的哲学与美学核心就是道家思想。

4、  上古中古时代超级文艺大师多以道家思想为旨归

最后，从书家所书写的内容看与道家文化的关系。我们可以梳理出魏晋南比朝作为中国书法自觉的断代史座标：

   书圣王羲之与《黄庭经》：帖学楷书之祖；

    书仙陶弘景与《瘗鹤铭》：南碑楷书之宗；

    北方书圣郑道昭与莱州道士谷的《置仙坛诗》、《安期子》：北碑楷书之宗。

首先是书圣王羲之，他的《黄庭经》是形成楷书的标准书体，后世的楷书，特别是初唐楷书受到《黄庭经》的影响最大。《黄庭经》文字内容本身就是道学的一个重要文献。王羲之的《兰亭序》的基本伦理和哲学思想也是道家思想，他提到彭祖之“彭殇”、庄子“一生死”等观念范畴，也是对道教思想的诠释与运用。我们南朝有个重要书法家陶弘景，它的《瘗鹤铭》铭，也是道学思想范围内的重要文本。我们知道埃及卢克索有个“国王谷”，但是否知道山东莱州有个“道士谷”？在道士谷中镌刻了以郑道昭为首的道家的思想和诗文的摩崖书法碑刻，给我们留下了丰富的道家文化思想遗迹和丰富的道家题材的书法遗产。作为书法家和书法作品，在魏晋以来以来作为主流价值观，它不是儒学的，也不是佛学的，而是道教的。

    诗仙李白在他的《大鹏赋》中说：

    ＂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

李白自评“谓余有仙风道骨”，是对艺术家超越价值观的最高审美境界。你看，我们甄忠义院长是否有仙风道骨之气？哈！在给他写碑文时提到过，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为我们知识分子树立一种传统的、处理进退的一种的伦理价值观，可以说，其道家世界观贯穿于他的教育事业与艺术创造之中。在今天的世俗功利主义社会环境中，我们只是遗忘和久违了。我觉得河北美术学院开展对老庄历史遗产的研究，是对中国传统艺术思想与艺术史一个重要方面的研究，是对艺术史的重新探索与学习，这一学术行为如将产生很重要的影响和作用。我非常期侍老庄研究中心的研究成果，从而为我们书法艺术研究做出贡献。

我利用这个机会祝贺东方文化大讲坛和老庄文化研究中心揭幕，同时也祝贺陈鼓应先生健康长寿。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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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鼓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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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忠义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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