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启后先生走后
王子庸
济南,连日大雾,然后,阴雨。
午后上班,路上重重摔了一跤。忍着疼,一到办公室,接到魏老辞世的消息,蒙了,难过。
刚刚采访过老人家啊,九月,魏老刚出院,面色不错,只是因为脑萎缩,思维和表达受限。写字丝毫未受影响,站着写一二厘米见方的小字,笔触细腻敏感,手丝毫都不抖。还是保持着他的老习惯:晚饭后先睡一觉,夜半起床写字。
没想到老人家说走就走了。
老人家一路走好。
此时,想的更多的是人,人的一生,人的活法,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个体生命与历史与世界与宇宙……
也许,我们对魏老的认识还远远不够。尤其是他的艺术思想。
这一阵因为编杂志,整理魏老的谈艺录,极为惊讶于他艺术思想的广度与厚度,一个少见的通透的人。魏老“述而不作”——“述”的也不多——大家对他艺术观念的了解一般不多。其实,他脑中有一座富矿。
是时候,对魏老艺术实践与创作理念展开系统研究了——其实已经晚了——老人家在世时,大家干什么去了呢?
《谈艺录》《年表(传记)》《评论集(专家论魏老)》《作品精选集(总结性文献性)》都应该出。有些早就应该出了。还有,魏启后美术馆的可行性。
附(旧文节选):
魏启后现象
记得启功先生去世前央视采访他,问他人生态度,他脱口而出:“游戏人生。”记者显然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一遍,启功先生再答:“就是游戏人生嘛!”魏先生亦近是,一种看“透”(非看“破”)人生后的“黑色幽默”。
这和他的艺术观也相通。谈起自己的书法道路,他说:“我就是‘好玩儿’!”一个“玩”字道尽其理。年轻时因“乱写”而被大家一致诟病,他仍不改初衷,“玩”自己的。魏先生说他只是喜欢而已,并没有把书画当成事业,因此也就无所谓成与败。看了山东省博物馆的魏启后书法数字展(我认为那是魏先生展览中最精彩的一次),我有一强烈的感觉:魏先生的才情没完全发挥出来——而且,他此生都不会完全发挥出来了。归根结底还是到人:他就是这样,“玩儿”,他不会苦心孤诣地去追求艺术的极致。他说,北宋以后的书法不可学。这种“独持偏见一意孤行”的做法对一个有个性的艺术家来说无可厚非。不过,学书者似也大可不必将其奉为金科玉律。
魏先生最值得学习的,除了上面提到的他的学书心态,另一点就是他的学书方法:富有创造性地在米(米芾)字的基础上,吸取现dai考古成果简牍书法的用笔,将二者有机地融为一体,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大聪明者也。学米到如此境地者,凤毛麟角!
——这就是魏先生的“启后”之处吧。
(原载《东方艺术. 书法》)
潇洒魏启后
——一个看透一切的人 (此为原稿节选。发表稿被北京晨报编辑改得语句都不通了,题目也换了)
题记: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这是一次令人愉悦的访谈。年逾耄耋的魏老启后先生鹤发童颜,精神矍烁。对我们的问题有问必答。还是一贯的透彻和幽默。
不能挤鼻子弄眼
对魏老的书艺,《中国书法全集主编》、国际书法家协会首席主席刘正成先生有一评价:魏启后先生的书法是具有当代性的艺术成果,他富有创造性地在米(米芾)字的基础上,吸取现dai考古成果简牍书法的用笔,将二者有机地融为一体,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对这一评价,魏老说:“知音。”接着又笑道,夸张了。魏老自称,在他上初中时,一些简牍资料就已出版,特别是国外进来的,他很早就收集全了。但当时一些名家都对其关注不多。他接受比较快。
在《魏启后书法选》的《自述》中,魏老写到:“由于国家建设的展开,出土文物日多,我尝试了用竹木简的笔意写汉碑、写唐碑、写章草、写二王,有时还对着汉碑写楷书,专心探索由隶变楷的钟王情趣。有人说我的字有古法有新意,其实,我认为自己是集古未成,临池荒废,这点底子反映在几十年起草公文的硬笔字里面,这样的硬笔字习惯又反映到书法作品里,所谓新意如此可怜而已。”魏老的学书智慧由此可见一斑。无疑,他的学书方法也将给我们许多启发。
对于书法创作中急于追求风格的做法,魏老说,新意不能有意出。有意就是假的了。不能“挤鼻子弄眼”。
在自己的学书过程中,魏老曾饱受非议。魏老说,“我不管别人怎样说。我又不图名不图利。” 在《自述》中,他说:“在我的少年时代,毛笔字已经不是糊口之具,更不是进身之阶,正是由于这样,在这门艺术的道路上就根本没有向别人讨好的必要。除了艺术的追求外,别无他想,因而在艺术的态度上也就不得不纯洁了,所以我有了充分的自由。”
魏老说:“我就是玩儿。”“玩儿”——说得多好啊!孔子说,游于艺;席勒提出艺术的“游戏说”。艺术就是自由。魏老平实的一句话道出艺术的真谛。
正如魏老所说的,他书法创作心态十分自如。自由抒写,风流洒脱。时常见到魏老左手夹烟,右手执笔,转眼间,一幅书作就跃然纸上。真不知那么精妙的书迹是如何幻化出来的!
我不涨价
魏老的字,市场极其火爆。每天家里都有排队买字的。对此,魏老笑言“赶上了好时候”。他每天上午接待一小时。忙的时候,提前半小时,或延长一刻钟。
如今,书家们的字动辄几千一平尺,而魏老的字一直是每平尺几百元。
魏老的生活规律很独特。他是个夜猫子。每天晚饭后睡一会儿,夜里十一点左右起来,开始工作。大约工作两三个小时。魏老的创作都是在这时候完成的。第二天接待买家时就只是盖盖章。
对当代书家,魏老也有自己的看法。一页一页仔细翻看了荣宝斋新出的《刘正成书法精选集》后,魏老对刘先生的书法给予高度评价。谈到王镛先生时,魏老说,他本人是很有水平的。只是容易为效颦者开一条路。
谈到山东有高校有意为魏老开设展览馆,并就魏老书艺展开系统研究,魏老笑道:“百年之后吧。现在没法搞——大家都讲面子。”
一个多么智慧多么可爱的老人啊!
采访在愉快的气氛中顺利结束。我们告辞,老人家说不送了。他腿脚不便。可出门的刹那,我看到了走出房间的老人家。心中一股暖流涌起。不禁在心底默默为老人家祝福:吉祥,安康……
2006. 9. 8
(原载《北京晨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