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成）英伦行十二：从白金汉宫到海德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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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贴子最后由刘天易在 2006/03/03 09:51pm 第 4 次编辑]

　英国女王今日未驻跸白金汉宫，白金汉宫未升旗帜。

  （刘正成）英伦行色十二：

                               摄影镜头下的伦敦2
                              从白金汉宫到海德公园

    这次到英国，有计划中想去的地方没有去，留下遗憾：一个是伦敦市中心的圣保罗大教堂和西敏寺大教堂，这是举世闻名的古典建筑精品；另一个是沙士比亚的故乡，因为我阅读和学习过他的许多剧本，我认为这是英国文化的最大遗产。但是，临近归国前，我还是急匆匆地去了两个我认为无论如何应该看一看的地方---白金汉宫和海德公园。
    伦敦的冬天，天黑得特别早，如果碰上阴天，下午4点过就暮色降临了。这天阳光灿烂，我仍然怕时间不够拍不上照片，催着刘之皓把车开得很快，因为伦敦市区的街道大都是狭窄的单行道，找停车的地方特别困难。白金汉宫前当然不能停车，我们在等红灯的路口迅速下车，让刘之皓开着车兜圈等我们。晴朗的蓝天与油绿的草坪衬托着灰白色的宫殿，使白金汉宫显得巍峨而圣洁。宫殿屋顶的旗杆空着，标志着伊丽莎白女王今天并未驾幸白金汉宫。但是，旅游者仍然围着高高的铁栅门向里面窥望，因为这里太神秘了！这里当然没有北京故宫庞大，但它曾是日不落帝国的心脏，今天它已不是最大帝国的皇宫，但仍然是最老帝国的标志，王权仍旧在有限的运行，王国的种种离奇故事仍在这里演绎着。如果有幸，我们还可以在这里一睹有如神话的女王的风采！当然，我们仅仅看见几个皇宫卫士在换岗，它仍然勾起我曾在少年时就反复思索而不得其解的问题：在二十世记的今天，世界怎么还能容忍皇权的存在？特别是在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文革”高潮中，国家的领导人只能是“人民的公仆”，在我们年轻的心灵中，曾认为英国君主政体比我们的无产阶级专政的人民共和国超码落后一百年！所以，在大跃进的高潮中是无比真诚地相信“三年赶美、两年超英”的口号，把家里的菜刀、铁锁拿去大炼钢铁的。人渐渐长大，历史的真相慢慢教育着历史中的人们：这个世界并不象那些政治家们所描述的那么简单与单纯，就象人绝不可能从他穿的衣服的式样、颜色去辨别出是好人还是坏人！希特勒和他的国家社会主义信徒们就曾经在演讲中把自已称为“人民的公仆”，德国人民当时相信，现在谁信？英国政府官员在女王而前仍称“臣”，但早已经不须俯首跪拜了，女王是不可选择的，而权柄是操持在“臣”手中，这个“臣”是人民投票选举出来的，这就是英王国今天的政体与法律。政权、政权，关键在“权”从何来。人们在讨论“宪政”，其实就是在讨论权力从何而来这个核心。我们倘佯在皇宫大门前的广场上，沐浴在阳光与大理石环绕的温柔之中。我想，假如这时女王回宫，我们也会把这当成一场童话戏剧演出一般观赏着，会觉得这是一片舞台。我这时又想到了北京的故宫，虽然那里的帝王已去，一旦你从午门走进去，保准你会在瞬间生出一丝对皇权的战僳来。我对英国当代史缺乏研究，我们仅仅知道英国王室的绯闻在世界传播，当然感觉不到中国电视剧所渲染的权力斗争的恐怖与卑鄙了。
    眼着着日头西落，斜晖渐渺，虽然并不顺道，我坚持己见，马上驱车去海德公园，使刘之皓这个英国人觉得不可理解：这个中国长辈怎么如此任性，总不按他的安排来观光？与白金汉宫比起来，这里非常安静和冷清。高大的树扬起头来，让草坪显得十分空旷。我看过关于海德公园的新闻照片，不是人权运动，就是反战集会，—片人头攒动的景象。据说，人们在这里是可以说任何想说的话，不管你说什么，都是无罪的，这里被称为“自由之角”。但此刻，这里异常的恬静，我不由停下匆忙的脚步，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来，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在这里，景色是属于你的，空气是属于你的，你可以说你想说的—切话--自由是属于你的，但你的大脑已一片空白。时间在瞬间凝固了，我觉得心里是如此的空虚，象一片树叶，在随风而逝。卫星上天时，舱里始终有一个大气压存在，如果气压消失，人将何如？人生、文章、艺术因不平而轰鸣，当压力消失，人生何往？---这些怪异之思，是由中国这块水土培养起来的。难怪鲁迅没有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我想西方的任何一位作家，都读不懂《狂人日记》，也绝对翻译不好《狂人日记》。有人曾说鲁迅受了屠格涅夫影响，因为屠格涅夫有一篇《狂人日记》，我去找来一读，除了标题相同以外，简直两码子事！鲁迅被尊为“民族魂”，实在太准确不过了。中国文人的灵魂在魔咒中舞蹈着，一旦魔咒解除，一切将灰飞烟灭。日色西沉，我又匆忙离开海德公园，但那里顷刻的空虚与空洞让我久久不能忘怀。我说不出来有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是一种感伤的诗境在飘浮着……我盼望重新回到那里，但我又惧怕那里的空洞与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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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是刘之皓的姥姥Pat Baker请客，算是给我们饯行。我们离开海德公园后，穿过繁华的市中心，已经是华灯初上了。我用相机又拍了一张大狗广场附近据说是伦敦最大最亮的电视广告，然后驱车去了一家典雅的法国餐厅。
记得，我们刚到伦敦的第二天晚上，刘之皓的姥姥就宴请了我们夫妇俩，餐厅是一家很讲究的英国餐厅。那晚去的人很多，姥姥做东，除了刘之皓全家人--父亲阿诺Arnold Bancroft、母亲史蒂芬妮Stephanie Bancroft、弟弟Simon Bancroft、大妹妹Rachel Bancroft、小妹妹Lauren Bancroft之外，还有第二天就返回加拿大的小姨Vivien Baker一家人，小姨父Beng Lai也是一个华裔加拿大人，他还皈皈了犹太教。那次热闹的宴会，让我们不失礼节记住主要人物的名字都很不容易，还不时靠刘月提示，但毕竟还是让我们对这个异国亲家有了初步地感性认识：这是一个热情、有教养并具有凝聚力的传统犹太人家庭。姥姥是一个容止优雅的贵妇人，她的家族是波兰的银行家，是一战时移民英国的。在刘月被录取而等待去银行上班前半年时间里，她不时邀约刘月陪她去博物馆或看美术展览，给刘月聊英国的历史和艺术。
刘之皓父母一家也频频做东邀请我们吃饭。犹大人逢周末都要全家人在家里聚餐，因此在伦敦的二十天里，我们两次去刘之皓家餐会。在烛光下，我也学其它男人们头上戴一顶小圆帽，听刘之皓父亲拿着一本希伯来文的《圣经》在念唱，然后吃犹太人特制的十分好吃的面包。当然还有家烤的火鸡，香味扑鼻。餐后吃冰淇淋、喝咖啡，还听大妹妹弹奏钢琴。我听过很多犹太人和中国人友好的历史与此较接近的文学传统，他此刻，犹太人人的文化开始从书本走进了我们的生活。      
这天晚上，姥姥与她的老友George、阿诺、史蒂芬妮，再加上我和傅淑群、刘月、刘之皓一共8个人，活泼的两个妹妹没有参加，大家很安静地吃了这顿可口的法国餐，然后彬彬有礼地在街头辞别。这条街道什么名字，我已忘了。虽然我有寻找地理方位的习惯与相当的能力，但是在伦敦匆忙活动与频繁聚会之中，我还是难以记清所去过的所有地方，特别是在夜色之中。我还记得阿诺与史蒂芬妮一家带我们去过的一个湖边的古堡餐厅就餐，据说那湖上的景色非常美丽，因为是夜晚，黑糊糊的夜霭笼罩，湖上美景根本看不见。当然，没有关系，我喜欢英伦这个美丽而古意盎然的地方，何况女儿已在这里定居，我们还有机会去伦敦。我还没有去过西敏寺的诗人之角，还没有去过沙士比亚故居，还有爱丁堡、尼斯湖、北爱尔兰的山陵………我想，我会在今后的岁月里，从了解英伦的风光开始，逐渐去了解那里的人、那里的文化与历史。当然，目前我已经迅速地了解了我应该了解的人--我的女婿刘之皓，这个聪明、富有异常爱心的英格兰阳光小子；还有我的忘年之交、把一生都献给中西艺术交流的世纪老人苏立文教授………

                                               
                                                 乙酉新正于二味石榴堂

补记
    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即1946年，费孝通先生为海德公园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叫《言论·自由·诚实》，讲述他“9年前”即1937年曾去过海德公园的经历。他说：
    “9年前我在伦敦，初到的时候，我曾打听寓所的主人：‘我想认识伦敦，应该先到哪里去？巴力门还是唐宁街？’那位老太太摇摇头说：‘这种地方你去干什么？你得先上海德公园。在海德公园你才能了解我们英国怎么会有巴力门和唐宁街的。’她的意思是说造成英国政治的是英国人民的精神，并不是有了议会和内阁，英国人民才得到民主的政治，而是人民中有了民主的精神，才有英国的议会和内阁。海德公园正是民主精神表演的地方。”
    费先生随后真的是先去了海德公园，他去时还真的赶上了海德公园的时事辩论会。他讲述的那情形，我们在文革的初期是经历过的。在某个广场，或空地，你可以自由地发表你的政见，别人愿意听就听，愿意辩论就与你辩几句，就是所谓的“文斗”。不过，这个“文斗”后来被“武斗”代替了。“大民主”又走向了“大独裁”。什么原因？费先生后来与朋友就“意见的乱和行动的乱”这个问题争论了很久，看来，“稳定”和“乱”的问题是古已有之，并非仅在中国。但有一点要指出，经历过“文革”的我们这一代，知道“乱”是由哪里制造出来了，它肯定不是由老百姓自己制造出来的。不过，海德公园据说没有乱过，因为在那里强调“尊重别人，尊重自己”。由于言论自由，矫正了欺骗，当年，工党人士和保守党人士就是在海德公园开辩论会的。费先生讲，在言论自由的地方，最要谨守的一点是要诚实，不能欺骗。他反对“用手枪指弹去压制别人说话”，他希望爱中国的人，要学习海德公园的原则，中国是有希望的。不过，已经经过了十年“文革”的费老，用这些东西比较中国来，不知是否觉得有些小儿科？中国人经历过的场面产该大多了。
    不过，我们仍然要研究海德公园。英国人在今天仍然在这里召集大型集会。反对布菜尔的中东政策，反对战争。当然，这里也举行许多著名歌星的大型演唱会。英国殿堂级摇滚皇后乐队原定在那里举行露天演唱会，但伦敦的连串恐怖袭击发生给延误了。但一周后，即7月15日，“皇后”还是在海德公园举办了演唱会，他们还免费邀请了伦敦数千名警察、消防队员和急救人员来观看他们的演出，“皇后”的新主唱保罗·罗杰斯说“我们应当感谢伦敦的警察、消防队员和急救人员对恐怖爆炸做出的快速反应和采取的紧急措施。”乐队吉他手 布赖恩·梅也感慨地说：“周四，我们从德国演出回来后目睹了这一切。我们对此无比震惊和悲痛。警察和医务人员齐心协力，面对悲剧的发生沉着冷静，毫无畏惧，使伦敦又重新步入正轨。他们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据说，“皇后”是29年来第一次在海德公园演出，近10万歌迷参加，场面十分火爆。
    中国警察也经常做好事，但是很少听见有人像“皇后”这样由衷地表达对警察的赞叹。
    这回我去海德公园那天，没有赶上有大型露天音乐会，也没有碰上费先生五十多年前见到的那种辩论集会，反而觉得海德公园那空旷令人不知所措。历史的戏剧是多么剧烈地在我们眼前和四周演出过，当落幕后，一切静止下来时，你又怀疑曾经的历史的真实存在。就像当人在冲动结束之后，还会怀疑当初冲动时的冲动是否是真的。虽然最近十来年时间我们已很少去天安门广场溜达了，只是偶尔坐车路过那里，看见空旷的广场上，有几个游人在那里安静地徜徉，你会相信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吗？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国旗在这里升起时的场面？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挥手检阅百万红卫兵大军？1976年清明节数十万人齐集人民英雄纪念碑悼念周恩来总理？在节日广场的彩旗招展和花团锦簇之间，在金水桥高扬的喷泉之下，和煦的阳光温柔地抚摩着你的肢体，你会相信这些历史的壮阔场面曾在这里演出过吗？往事确如海市蜃楼般虚无缥渺，你宁可相信现实的你自己此刻的现实！
    我拍下了一场在海德公园小路上行走的照片，那时似乎也如现在，在思考着我们所谓的“历史”是什么东西，它“存在”在什么地方？我们应该记住此时此刻在这里的所见所感，还是去记住那些属于“历史”的东西。我想，你要做一个有所收获的旅行者，你都在面临这样一个选择，从而有所收获。
                                            2005年9月3日补记于松竹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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