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成〕埃及十日谈5: 卢克索两大神庙的四千年风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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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正成] 埃及十日谈5: 卢克索两大神庙的四千年风云 (上)

10。2。23日志：卢克索东岸

1.看着红海飞行：昨晚初到卢克索

2月22日上午我们睡了一个懒觉恢复体力，吃了午饭就赶往开罗机场。我们乘坐的飞机下午4时起飞，这是一个小飞机，乘客有四、五十人，除了我和女儿外，似乎都是欧美人，只有极少数阿拉伯人。我坐在左边靠窗的位置，我想从飞机上看尼罗河—从地图上看我们是沿着尼罗河往南飞，而卢克索就在尼罗河边。谁知，飞机向东北方向起飞，在开罗的上空打了一个大圈才往南飞去。我往下张望，皆是一片片起伏沙丘，找不到尼罗河。忽然，我从弦窗外东边天际发现一块带状的蔚蓝色，它像一块翡翠在远方闪闪发光，这是海：根据我的地理常识，这是红海，或者至少是苏伊士湾！这次行程虽然有10天，但我们仍然无法去看西奈半岛、苏伊士运河，谁知能在飞机上一饱眼福。记得我刚上小学，大约正是纳赛尔总统收回苏伊土运河时，这里就是世界的焦点。从这里，是印度洋通向地中海的通道，可以说是这个地球上最最重要的水上通道。

飞机一直沿着红海海岸南行，这让我兴奋不己。当飞机离开这片蔚蓝色的红海不久时，乘务员已报告飞机马上就要抵达卢克索了。当天下午5时过一点，我们就降落在卢克索机场了，卢克索这片沙谟中的绿洲正沐浴在夕阳斜晖之中。这是一个很现代化的小机场，但机场边沿并没有围栏。看得出来，在这个被沙漠拥抱的绿洲中，基本上是为国外游客服务的，埃及人对此很放心。取了行李，旅行社的人把我们接上面包车，夕阳已渐渐西沉。我们沿着绿树与鲜花簇拥的柏油路往市区进发，看着沿路一盏盏华灯点燃。尤其当车进了城，上了尼罗河河滨大道时，这个世界闻名的旅游城市已经被彩色的灯装饰起来，到处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旅行社干事在车上告诉我们酒店就在卢克索神庙附近，我们果然看见了一此石头建筑正说着很快就到了酒店。这是尼罗河东岸著名的索菲特冬宫酒店，这里原本是最后一个土耳其王朝统治者修建用来避寒的宫殿。这个古典而豪华的王宫所在，虽然改建成了酒店，仍不失王家气派。我们踏着拱形石梯才上到门前，照例经过门卫扫描检查，才跨进挂着巨大吊灯的大厅。七、八年前，中东的恐怖分子曾在卢克索制造过震惊世界的爆炸案，让埃及的旅游业受到重创。所以我们在开罗、亚历山大所下榻的酒店，和这里一样都有严格的安检。从那以后，发生在埃及的恐怖事件就很少了，埃及的旅游业重新恢复了。当晚我没有过多地留意它大厅过道那些奢侈的陈设，而是急忙去自己的房间推开窗户往外看。我的窗户向北，我只看见看见尼罗河在窗外的远处闪烁，看得并不太真切。女儿在叫我，我拿起照像机便跟着他们下楼出了酒店去晚餐。旅行社去机场接我们的先生听说我们问有什么特色饮食，便向我们推荐了尼罗河边的一个餐厅，还说不少国家领导人都去过。我们跨过前面车辆和观光马车穿行的道路后，便到了河边。我们步下阶梯，就是一个用彩灯盖头的露天餐厅，食客并不太多，但一看都是优雅时尚的欧美旅客。我们挑了一个紧靠河岸的座位座下，一个黝黑的埃及小伙子就送上了菜单。我们问他什么菜最有特色，他说：“我们的烧牛肉最有名，萨科齐总统也喜欢！”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餐厅玻璃门上挂着两张法国现任总统的照片，一张在和餐厅厨师握手，另一张似乎与侧身相向的埃及总统穆巴拉克说话。这当然是这个露天排档餐厅的光荣，也让我们觉得坐在这里不平凡。不过，用埃及香料与果汁烧出的牛肉口感并不怎样，还不如我们家里用竹笋红烧的牛肉顺口。不过，这里的就餐环境确实不错，远近彩色的灯光与尼罗河水面闪烁浮动的霓虹光影相辉映，呈现着一种迷幻般的境界。尼罗河岸边停了不少帆船，无帆的桅杆密密麻麻闪着白光，拍在照片里十分奇特好看。

吃了晚饭，我们便散步回了酒店就寝。当第二天早上起床，我第一件事是打开窗帘往外看，我惊讶得差点叫了起来：这不是卢克索神庙吗！土黄色的石头殿堂正沐浴在朝阳的光彩中，它与其他现代的建筑交汇在一起，实兀而亲切地呈现在窗外。虽然我的视线设有找到那座闻名于世令我憧憬的方尖碑，但仍然为这种现实与梦幻交融的境界而激动不已。

我在酒店进了早餐，但急着出门。下到大门厅，旅行社干事和导游Amina 阿米娜小姐已经等在那里了。阿米那小姐穿一件碎绿花上衣，修长的双臂裹着浅绿色的紧身T恤衫，下身穿一条牛仔裤。她用一张翠绿色的头巾裹住漂亮的圆脸，一对细长眉毛下的大眼晴闪着青春洋溢和热切的光。一种标榜着伊斯兰宗教精神的性感时尚之美，在阿米娜身上融合得如此自然得体。她带我们上了旅行车便给我们报告今天的游程，主要是尼罗河东岸的两大神庙。忽然，我看见卢克索神庙在车窗外一闪而过，便指着叫了起来：到了，这不是卢克索神庙吗？她并没有叫车停下，而是继续住前开。她说：“我们先去卡尔纳克神庙，卡尔纳克神庙更大！”在模糊的埃及印像中，我只知道卢克索神庙，谁知还有一个更大的神庙在这里，我让自己觉得太无知而有些紧张，就像在吉萨看金字塔一样。

2. 刻满文字的卡尔纳克神庙：古埃及理性的光芒

埃及的古王国时代被称为金字塔时代，它的新王国时代是庙宇建筑的黄金时代。新王国时代大约在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1000年之间，它的首都从开罗附近的孟菲斯迁到了底比斯，就是今天的卢克索。古王国时代，埃及人认为法老就是神，到新王国时代法花稍有贬值，被认为是神的代言人，是在神庇护之下而存在的。这个时期，阿蒙神与太阳神合二而一，在2000多个神中脱颖而出成为全埃及崇拜的主神，卡尔纳克神庙就主要是为阿蒙神建造的，这是全埃及也是全世界最大的神庙。我一走近它的时候，特别是站到一大片参天大石柱下时，我便想起了《尼罗河的惨案》中那块从天而降的差点砸死大侦探波洛的巨石。当年，我对电影中的巨大石柱持怀疑态度，我认为是布景特技造成的。今天，来到现场，我才相信了电影在用实景拍摄。不过，这实景比电影更令人震惊！

阿米娜小姐一边讲解，一边带我们穿过数十尊狮身人面石像相对排列如仪仗队似的参道，来到损毁无顶的神庙第一大塔门前。我抬头仰望那全由巨石堆砌伸向蓝天的门墙雄姿，它比3000年后所建的北京故宫午门显得更为神奇威严。我们从第一塔门、第二塔门间曾经玻黄沙掩埋过数百上千年的宏伟殿堂残垣中跨过，便来到了著名的大柱厅。这个大厅由拉美西斯一世兴建，又经塞提一世和拉美西斯二世这三代法老续建而成。这里占地5000多平方米，但已没有神庙的屋顶，只残留有134根高度分列为23米和15米的硕大石柱，每根石柱至少要四、五个人伸手合抱。它的中央有12根高达21米、直经达3.6米的大圆柱，柱头雕成盛开的纸草花图纹，每根柱顶如花瓣展开，上面可以容纳百人站立。这些有粗有细的巨大石柱密密麻麻排列矗立，有的头上还有不少残存的巨石横梁压顶似摇搓欲坠。所有的石柱都雕刻了象形文字，我围着它盘桓摩挲，品味着这些斑驳的文字所述说的神奇时代的故事。从12王朝到20王朝这一千年间，是古王国时代的全盛期。历代帝王前扑后继兴建神庙，尤其到了18王朝的图特摩斯三世和19王朝的拉美西斯二世，埃及的版图扩张，财富聚敛惊人，才足以建造3000多年后尚令人惊叹不已的宏大殿堂。阳光被石柱遮挡，我在阴影下真有些不寒而栗！

一穿过大柱厅，我逆着正午的日光，在第三塔门门缝中看到了一前一后两座方尖碑，日轮刺目的光束正在碑尖上跳跃。方尖碑上有从底到顶直溜排列贯通着一行精致的象形文字，与我十多年前在巴黎协合广场以及五年前在伦敦特拉法尔加广场看到的方尖碑如出一辙。前面那座方尖碑属于图特摩斯一世，它由一整条巨石雕成，据称高29.5米，重32万吨，是埃及现存最高的一座方尖碑。它旁边原来还有一座方尖碑，但早已被罗马人掠走了。第四塔门后面那座方尖碑属于图特摩斯一世的女儿哈特舍普苏特女王，碑文记录这座方尖碑是女王献给阿蒙神的，而且上面还有一句有趣的预言被翻译出来：“今天到过卡尔纳克的人已被几千年前的女王不幸言中了，相信您去过埃及，到了卢克索，一定会觉得不虚此行。”这些巨石建筑遗迹，可以令人想像当年殿堂的辉煌，让你震惊，但是，其正令你震惊的是这些刻满文字的巨石，及其睿智的先知般的思维！

就在笫六塔门之后，神殿的石壁尤存，石壁上刻满了图画般的文字。这就是著名的《图特摩斯三世年代记》The Annals of ThutmoseⅢ，这是以编年的形式记录了这位赫赫有名的法老征伐亚洲的战功。中国人有《竹书纪年》，也有《熹平石经》，但是均已晚了上千年而且已不存于世，其规模堪称小巫见大巫。三百年前，乾隆皇帝荡平了准葛尔，画了一张长卷，也不过是绢纸的。据资料称：这个“石头文献”，是古埃及文字最长、内容最重要的编年史。穿过这个文献大厅，进入法老的节日大厅，在这个欢乐庆典的地方，还有一部石头上的重要文献--《卡尔纳克年表》，但这部珍贵文献已于1843年被法国人盗走，现藏于巴黎卢浮宫！

阿米尔小姐在文献大厅内不厌其烦地指着那些刻满彩绘文字和浮雕神像的石壁，给我们讲法老和神的故事，她的双眼闪动着自信而美丽的光--这是埃及人的骄傲，是古埃及文明的骄傲！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卡尔纳克神庙的任何一块石头面前，或者是一根柱、或者一面墙、一节斩断倒地的石条石桩，只要它的表皮没有被毁损，上面就有文字！试问，除了埃及，你在哪一个国家、哪一栋建筑上，能看到这种全文字的包装。可以说，文字与文化把古埃及的一切遗存“武装到了牙齿”！从这里可以相信，一切高度的物质文明，必然与高度的精神文明相伴。正如我们精美的商周青铜器一样，必然与精美的铭文相表里。当然，我们可以为中国3000年前的《毛公鼎》、《散氏盘》而骄傲，也可以为1700年前的泰山经石峪的刻经文字而自豪，但是，我们更应该客观地承认，我们的远古时代的文字与文明，还不足以与古埃及人对文字与文化所赋出的精力和劳力相比拟！

希腊人入侵埃及，承袭了法老制度的托勒密王朝，也加入了卡尔纳克神庙的晚期建设。他们在阿蒙大神庙的边缘地带修建了规模较小的托勃密神庙和克里奥佩特拉神庙。企图纂改历史的也大有人在，不过，他们并非推倒重来，只是小修小改而已。阿米娜小姐给我们介绍了一幅浮雕神像，它在哈特舍普苏特方尖碑附近，上面画了阿蒙神和太阳神用神瓶向哈特舍普苏特女王头顶倾倒尼罗河水，这些水是由象形文字“生命”组成，可以解释为神赋予的女王的生命力。女王的继任者不甘于继承女性的王位，硬把这个埃及古王朝时代第一位女法老的神像和王名铲除，现在的石壁上只留下了女王的身形。经过十年“文革”和见过盗墓走私的中国人多了，河北、河南、山东、山西的庙宇山崖间，有多少断头佛像摆在那里哭泣呵！中国人心之不古，比起这些浅浅剃凿的神像残迹来，又真是大巫见小巫了！


3. 卡尔纳克神庙声光秀：精神的控制力


当天晚上，我们又重来卡尔纳克神庙，是为了看它的灯光秀。这是一场神奇的灯光秀，它在音乐与解说的伴奏下，又给了你一个视角独特堪称强烈的震撼！

晚饭后，我们在夜色中重新来到第一塔门的司芬克斯参道前，等待着声光的开演。忽然，一束红色的弱光闪耀过来，照在这几十只石兽身上，石兽似乎突然有了生命，在暗夜里动了起来。扬声器发出低沉的呻吟，让你晃然觉着是这群石狮在发出吼叫声，让你心旌摇动，片刻黑暗之后，一束幽微的光射向塔门，管理员拨掉挡人的绳索，让黑鸦鸦的观光人群小跑着涌进塔门。

光束只射向某一个局部：一座门、一座神像，而让它的四周虚幻。这个焦点部位在声光萦绕中似乎进入时光隧道，3000年前的宗教仪式正在进行，人与神灵的对话在幽微中已经开始，我们正在参与中。我在大柱厅中仰望明月，圆柱像无数只巨手把月轮捧在手心耍弄。一束红光闪过，一柄利剑似的方尖碑在夜空中直刺云天。我们看不见光源，在红光中呈明暗立体状的方尖碑上的象形文字隐约可见，这些象形文字让这块向上伸展的巨石附上了人的语言和灵魂，这个灵魂在向天国呼唤，呼唤的声音在柱廊间回荡。古埃及人的精神是如此震慑于对神的寻求，人似乎已丧失单个的自我，而融入了一个整体的精神控制之中变得无足轻重。我们这些3000年后的看客好似虚无，只在照像机的闪光中时隐时现，显得是十足的凡夫俗子转瞬即逝。

光与配乐在跳跃着进行，我们跟着光声在黑暗中蜘蹰而行，似乎在参与演出一场隆重的祭祀。红光一会儿幻化成紫色光，一会儿又成了翠绿色，忽然又射出一束玫瑰红来，真是一个粉墨装演的世界，让你感会无方惊诧莫名。每一个残破的神像，每一节倾倒的巨石，都像司芬克斯一样踊动起来，变成了有生命的个体，举头向上苍呼喊。显然，这些被开凿、被雕饰、被累积的每一块石头，都浸染着古埃及人的汗水、血液与灵魂的膜拜，它当然是生命的结晶体，在对创造这个世界的神灵作永恒的呼唤与回应。我去过巴黎圣母院，去过米兰大教堂，去过梵迪岗圣彼得大教堂，去过科隆大教堂，去过伦敦圣得罗大教堂和西敏寺大教堂，它们对我的震撼在于人对神灵的认知。在这里，我震慑于人对神灵的奉献。口耳相传，古埃及底比斯的钱财如撒哈拉沙漠的沙粒数也数不清。用来做什么了呢？从法老到奴隶，我看就是这样的奉祭，以求得到达天国的永生。卡尔讷克神庙围墙之内有两个方整的巨型水池，被称为圣湖。据说圣湖之水3000年来总是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既不干涸，也不满溢。每逢祭祀节日，阿蒙神庙的祭司乘坐圣舟在圣湖上划行，还以圣湖之水洁身，接受神灵的洗礼而时刻准备着超升于天国。我强烈地感觉到哲学的现实意义与人类的偏执：今天的人无与伦比地关注当下的幸福，而祖先们则全身心奉献于天国的快乐，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为何这样非此即彼地分裂开来？

游客们被声光引导着来到圣湖边，攀上一个现代人修建的观礼台坐下，准备观赏一个全景的神庙声光秀。游客们聚在一起，从高处眺望夜幕下的卡尔纳克神庙废墟，大家好像已经挣脱了精神的控制力，轻松起来，成了一个真正的看客。神庙呈现广角的展示，忽然，在一阵金属乐的伴奏中，各色灯光在分步跳跃着射向某一个局部，色彩在不断变幻，好像在看一部宽银幕3D卡通片。两个多月过去了，我的脑诲还深深地镌刻着卡尔纳克神庙灯光秀的那种奇异的雕塑造型，耳边还可以听到那些慑人的音乐声。这是一种关于古埃及的很特别的视觉与听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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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看着红海飞行：昨晚初到卢克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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