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山林】何国门书画印展暨作品集首发式在京盛大开幕，刘正成先生出席展览并发言

书法在线 · 发表于 2012-5-10 10:55:38

幸福的小城
何国门

小时候写作文，总是说自己天天过得很有意思很幸福的，其实总是觉得好苦涩。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生活都奉行节俭到底。从穿衣来讲，我的衣服多半是哥哥穿过的，或是母亲扯点布来自己做，不是太旧，就是样式太土，不是太小，就是太大了。有一回在我的死缠下，母亲在街市上买下了一件我喜欢的黄灯芯绒上衣。我穿了足有一个多月，还不肯换下来洗，以致黄色都变成绿色的了，连老师都揶揄我。
这事前些天母亲还翻出来当笑话说给斯鸿听，我是不服气，不承认自己不爱干净，怪父母都没给两件像样点的衣服好更换。
不光外衣成笑话，穿在里面的毛线衣也让我堵心。也是为了节俭，母亲总是买点新毛线，把显小了的毛衣接长了再穿，遇到上体育课运动热了要脱去外衣，露出这一截旧一截新的毛线衣来，觉得很尴尬。
体育课一星期才两节，毛线衣平时多捂在里面，可是书包得天天背啊。我的书包是哥哥用过的，红布外面印着很背时的革命语录，每天上学放学，我总觉得路人在盯着我的书包看，学校离家的路有多长，就有多煎熬。
衣食住行，光“衣”的苦恼就罄竹难书，吃的、住的、行的，更有讲不完的苦。如果这些事，讲给我现在的孩子听，他大概会认为是在讲万恶的旧社会。其实，拿我们这代人同我们父母辈的童年来比，又不知好过多少倍了。虽然父母没有让我穿得光鲜体面，但也从没有让我冻着，也没让我穿过一件带补丁的衣服。回头想想，同学中有家境极不好的，连双完好的鞋子也没有，学费也总是交不起。我其实不该怨父母的“小气”，那个年代，多数人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翻看父母的老木箱，竟然发现母亲至今还把我儿时穿过的小衣服整齐的藏着，我以前都会嚷嚷把这些没用的扔掉！几十年过去了，这些恍若隔世的小儿衣服多温馨多美！这是母亲收藏的艺术品。我用手触摸这些浸满岁月的纤维，一种暖意从心底蓦地升起。
父母都是在纸厂工作的，小时候什么都缺，纸是惟一富裕的。母亲怕我淘气乱钻，总是递给我一小叠纸和一支圆珠笔，我能安安静静的画上半天，见什么画什么，有时画了不该画的东西，引得大人哄笑不止，我还当是表扬呢。
父亲早年毕业于杭州中专，略能画。1978年父亲从云南调回新昌纸厂工作，母亲就带着我和哥哥从乡下迁居到了纸厂刚建好的宿舍。老家小山村当时不通公路，得走两个小时才能搭上车，那时我五六岁，第一次坐车，还闹出一个笑话。车子起动后，我突然发现车窗外的树木房子都齐刷刷地向后倒，我吓得大哭，大声惊叫“大水冲走了！大水冲走了！……”满车厢的人都笑翻了。
新家刷得雪白，刚一走近我又哭了，以为是进了医院。父亲把家中临走廊的六块窗玻璃刷上白漆，再用刀刮出不同的花花草草，还有鱼虾鸟兽什么，好似现在的磨砂工艺玻璃画，令邻居们很羡慕，我也很喜欢，这些画对我有不少启蒙之功。
小学时我的画几次获得县里的一等奖，还送日本展出。不光画好，文化课也很好，最爱考试，像数学课一考完，同学们会围上来问我，我的答案仿佛就是标准答案了。这样的情况令老师也诧异，一次我听见老师在背后议论我：别的孩子画画好，书就不会读，这孩子文化课也特别好！
画画并不是富人家孩子才有的权利，但材料总是很贵。初中时，学校在暑假开办美术兴趣班，要缴好几块钱，我很想参加，但最终都没有向父母开口。
母亲知道我爱画画，初中毕业时，是她让我报考了绍兴美专，这一决定成全了我的书画之路。记得在小学时，在一次组织联谊活动中，有高年级的同学挺正经地问我长大想当什么，我实在答不出，再三问我，我都沉默不语。我那时真不知道长大想做什么，小孩子哪能想得那么远，谈什么理想，都只不过是大人们的矫情而已。
到现在我终于还是落在了书画的这汪水塘里，正吻合我属牛的脾性。这时候，如果那位高年级的同学还问我的理想是什么，我可以响亮的回答——我的理想是做书画家！做书画家有诸多好处。做书画家可以偷懒，陈纸，秃毫，宿墨，画得不像可以说这是遗形写意，线条拉不直可以说这是心灵的律动，喝醉了酒胡来可以说是神来之笔，就是到了年老手握不动笔了，抖抖颤颤的，还可以说老笔纷披已臻化境……呵呵！若做歌星、医生、企业家、科学家、运动员、政治家等等，哪个能与之比呢？
这只不过是玩笑话，为了书画，我真是下了苦功夫的。邻居们知道，我家的灯总是整夜不熄，邻居们也因此少遭夜贼的光顾。有人说，一个人若能用十年的功夫研究逗号，你就会成为逗号的首席专家。我在三十五岁时幸运的完全凭借自身的实力，成为同时具有中国书协会员、中国美协会员、西泠印社社员“三员”的身份，并曾分别获得由这三家机构主办的大赛事中的最高奖，大满贯的现实来得比我内心拟定的目标更完美，时间也提前了。从1989年读美专算起，已二十多年了，每天睡觉几乎不超过四五个小时，且常常是三天只睡两次觉，郑板桥三十多岁时曾写诗说自己一日胜过别人两日，算来七十已多云云。我大抵也可作如此算了。
随着身体各个部件的健康警告，还有是我有了可爱的儿子以后，对身体健康也关注重视起来，特别是熬夜的习惯得下决心改改了。我爱好收藏百岁以上老人的书法，想沾沾些他们的仙气，争取长命百岁。我把自己下一个目标定的时间很长，争取在这一辈子内来完成。小时候，曾不止一次的对着《中国地图》想，自己为何如此不幸，出生在新昌这个又小又偏又穷的小县城。
我是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到更大的城市去生活的，可我没有选择。身边早几年去大城市闯荡成功的朋友回来见到我，会很遗憾和同情的语调说：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在他的眼里，小城已似一个闭塞的小村子，甚至如一口小小的水井而已了。
我总是笑笑。别人做人做事都想做大做复杂，我追求的是做小做简单做深入。我说我喜欢做不吃力又讨好的事，而不是吃力又不讨好。新昌县志记载，新昌何氏始祖山东青州人，宋代任兵部尚书，因爱恋这方山水，年老解职定居新昌。我与新昌笃定的缘分，看来有据可查已近千年了。
新昌古称剡，有剡溪、天姥、沃洲、桃源等等，自古都是文化人口中的热词，刘阮遇仙、雪夜访戴、支遁买山放鹤、李白梦游，更有谢灵运、刘勰、贺知章、杜甫、白居易、孟浩然、范仲淹、朱熹、杨万里、陆游、徐霞客、徐渭、金农、袁枚、弘一等名士踏歌而来，佛国道宗、茶道之源，千古书画头号人物王羲之也弃兰亭归隐并卒葬与此。新昌小吗？
小城现在也不通火车不通轮船更没飞机，但高速路网发达，火车轮船飞机都好象停在自家的后院，去哪里都方便。小城不堵车，到哪一头都只要十多分钟。大城市的朋友说，你要看好的展览或是生个大病，还不得多跑一个多小时来杭州或更远的北京？我说，你们算算每天堵在路上浪费的时间，谁亏？小城空气好，就不会生大病。呵呵！我这多少有点阿Q精神。浙江人勤快肯吃苦，“浙商”崛起，新昌山里人更是勤快乐于吃苦，都能把缺点变优点，原来贫穷的小城已是富庶的小城。
说小地方搞书画很难出人头地，吴昌硕、齐白石为什么只有从小地方走向大城市之后方才显贵呢？我想，他们两家出山时都是五六十岁了，若是去早了，身子骨还软些，怕也未必能修成大师啊！
鲍贤伦老师在乙酉年终于答应收我为弟子时，赐赠我一幅对联——梅好不妨同月瘦，泉清莫恨出山迟。巧的是上联正合我出生的时辰，乃月光之下梅花初苞时，下联自是有大深意在，我若是山泉，自然不怕甘甜清冽无人知。我把对联挂在工作室的正堂前，每看一眼，心就淡定一分。
我在小城的家，虽不是宽敞的别墅，但起居、挥毫已足够大，又另有一处工作室，都是傍着石城山，满窗松风花雨，百鸟啾啾，又时能闻见江南第一大佛的梵音钟声，好个清修安居之地。到处走过不少地方，我还真就最爱新昌。妻子斯鸿贤惠漂亮，志同道合，儿子公望六岁，模样长相和内在的聪明，都是尽取了我和妻的优点，双亲父母都健康，别人羡慕，我自己也真正感到幸福。
2010年5月18日写于思泓居

书法在线 · 发表于 2012-5-10 10:58:44

后记
何国门　　

鲍贤伦老师的序，尽往好处写，没有好的，也想着法子往好里写，这是鲍老师对我的勉励。序中末尾一句，把书名“城市山林”的意思阐述地简洁而准确，可省去我原本须费大段口舌的解释。鲍老师赐题的四字书名“城市山林”墨迹，我一直挂在书房里，越看越觉得笔画间是那般饶有“城市”和“山林”的意味，真是妙！有了鲍老师的序和题名，我暗暗对这本集子的自我要求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怕辜负了。　　

徐正濂老师的序更早地电邮给我了，见落款具“庚寅正月初六”，正是大家春节爆竹声里玩乐吃喝的时候，徐老师却在那样的一个喧闹光景里，为偏居小山城的学生作洋洋长文以提携。捧读在手，泪湿眼眶。序中还幽默地引用了当年春晚小品的流行语，只可惜被我耽误了最佳的“时效性”，罪过呵！徐老师为人为艺既传统又不守旧，存侠胆而富温情，真大有古人风。徐老师多年来告诫我最多的是追求“大气”，这两字我一直孜孜以求，未敢懈怠。　　

我要出书的事，叫出去真有好几年了。我做其他事，很注重效率，唯有书画事，多是慢慢来的。自两三年前，我彻底辞别了多年的设计行当，一心做个写字、刻印、画画、读书、发呆过日子的散人。面对案头的几尺纸，这个完全可以自己说了算，就是古人所谓的“纸上宰相”吧。但要存千古之想，不是自己说了算。我自小有收藏古物的癖好，尤喜古人的字画，展抚这些几百年来留存人间的纸素墨迹，浮想不已。我也由此会想到自己：若是我的字迹流传到几百年后的某人手里，我拿什么来让别人喜欢自己？为出集子，我平日里刻意留存了好多作品，可最终总被不断淘汰。昨是今非，不断自我否定，注定如此。八年前我印过一个书画印的小集子，不过半年，就羞于拿出见人了，后再有朋友索取，只好谎称送完了。但转念想，这说明自己是在不断进步，是好事！出书自古是件该慎重的事，可眼看再把出书的事拖下去，怕是要损及个人名誉了，就此交卷吧。　　

如果您有耐心翻读完这本不算薄的集子，我已是感激，不该再多罗嗦什么了。书中的这些作品，聊以小结我这些年来的学习所得，向老师汇报、向家人朋友交代、向藏家致敬，也藉此庆贺自己的四十岁、庆贺我与斯鸿结婚十周年。
2012年4月于思泓居南窗大好春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