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当代书法污染源初探

春兰阁主

　　书法，有过辉煌灿烂的过去，也有过被扭曲的文革十年，更有过热闹非凡的今天。然而，冷静地来看整个书坛形势的发展，总不免常生杞人之忧。
过去的辉煌，虽可以被当代人引以为自豪，也可以使一些人陶醉其中，但是它毕竟离我们远去，只能是历史的陈迹。当代书坛，可谓沸沸扬扬，各级各类书家，数不胜数，不同规格赛事，此起彼伏，国展、省展、地区展、个人展穿梭式接连不断，如此外部环境，按理是应该塑造出一代大师，提携起一代书风的，然而，统而观之，却有江河日下之感。
  　　　　　　　　　　　　　　　一
　　古代的书法发展，与作为交际工具的汉字发展密不可分，当汉字发展经过隶变之后，逐渐走向定型，其外部形体便被约定俗成而固化下来。加上古代书写工具的限制，毛锥一统，更兼自汉以降，以书取仕，于是，书写汉字的优劣便作为进阶的依凭，故历朝仕人，即在汉字的书写上一争高下，尤其是唐太宗以九五之尊提携书法，独崇王书，于是，举国仿效，“书圣”地位得以确立。自此，王书一统，明清虽有叛逆，然于整个书道则属末流矣。古代书法至清末划上了一个句号。绵延数千年的书法历史、书体的演变、风格的流变，似乎均在汉字结构变化的极限里完成了作为艺术的书法的使命。今人操笔作书，与古人的审美寓实用之中似有区别，因为使用工具变了，毛笔在日常的生活、工作、学习之中不是经常出现的工具而是艺术家或想当艺术家的人们手中的魔杖，写好毛笔字亦非古代文人进仕的渠道，实用似乎离现代人远去，而审美则是唯一的目的。汉字作为审美对象，不外乎线条的质量与结体空间的分割，线条，靠毛笔使用过程中稔熟的技巧来达到，结构之于汉字，则有固定程式，即使变化，变不出空间分割中的疏密或移位。而这些，古代书法之中的确有十分雄厚的积淀，面对如此博大精深的传统，今人显得束手无策。全面继承，在有限的时间里实在难以在技法上与古人一比高低，又因其字体书体固定僵化，今人也无法在汉字发展中再创新体。篆、隶、楷、行、草初创时期的天真烂漫及古代书家书写技巧的游刃有余，今人则崇敬不已，固守传统，则被传统包围使你无法自拔，超越传统，又因技法功力的不足而显得捉襟见肘。于是，在书法热中，只有在传统的圈子内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要么汉简热一阵，要么魏碑热一时，要么章草走红，要么书谱擅胜，或者手札成风，或者巨制盈室，或者伪造古董，印章滥钤；或者尾随名家，东施效颦……可谓领风骚者一时而已，终不及古人“各领风骚数百年”也。何故？传统包袱太沉。
　　　　　　　　　　　　　　　　　　　 二
　功利色彩浓烈是影响书法发展的又一重要原因。古人作书，强调书写的环境优雅与心境的恬适，将性情陶冶寓于书写过程，而今之人，虽不乏工作之余将之作为修身养性的手段，但大多带有较浓的功利色彩，或想成名成家，垂于后世，或思大赛拿奖，名利双收，于是整个创作过程很少有古人“无意于佳”的状态，心理负担较重，往往为一幅作品能否参展或获奖去揣摹评委心理，进行无数次的排练与修改，更有甚者，为投稿保险系数的增大，一人化名若干寄出不同风格的作品。这在古人是不可思议的，但在今天，似成一种时尚了：自第三届中青展开始，时有所闻某人真、化名投了几件入选几件，四届中青展、二届篆该展、五届全国展及五届中青展均有此类现象，且有越演越烈之势。因为只有全国展及中青展中入选作品，才有资格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一些书法爱好者为加入中国书协，不是把功夫花在线条的锤炼上，而是投评委所好，或搞“字外功夫”，故整个书坛虽时风多变，然终未脱古人窠臼，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虽有为艺术殉道的口号，但缺乏为艺术殉道的精神，当古人的道道屏障无法超越时，亦曾有过“现代书法”的闪光，不论是八十年代初期在北京举办的现代书法首展，还是中期在桂林举办的新书法大展，其手段不外将已抽象的文字再度具象化，或者用国画的构图，打乱文字内容传统的书写序列，或者反传统的墨书而赋以色彩，或者逆笔倒书，或者步日本现代书法的后尘等等，都让人感到是一种浮躁与肤浅的表现，个中缺乏中国传统书法深厚的底蕴。因此，尽管在思维上具有某些超越意识而技巧上显得拙劣的现代书法有过一瞬间的辉煌，而不久即消声下去了。究其原因，恐与这帮栖于绘画与书法之间的现代书家们缺乏必要技巧准备和理论支撑有关，匆促上阵势必要失败的。
　九十年代初，广西创办了《现代书法》刊物，尽管纸张与印刷均属上乘，其内容仍是贫乏，发表的“现代书法”作品亦很苍白。去年白砥、张强等一批具有创作实力的书家先后在河南、杭州、北京、广西、深圳搞了所谓“黑色主义”展，依愚之见，似也不能代表未来书法的走向，尽管他们拉起了一张旗帜。
　　　　　　　　　　　　　　　　　　　　三
　赛事频繁，展览不断，专集迭出，为推动书法的发展无疑起到了表面繁荣的促进作用。但由于主办者、主编者动机不纯，以金钱为目的，不惜将艺术作为牺牲的代价，搞得人们对之失去应有的信任。
　书法在古代，没听说有过比赛之事，当代这是时代的进步，艺术繁荣之后出现的局面，无需唯古人是从。现当代书法比赛首推湖南电视台与中意电冰箱厂联合举办的“中意杯龙年国际电视书法篆刻大赛”，因是新闻媒介与企业的联手，再加上此类大规模赛事开风气之先，故参赛者甚众，对发现新人，推动艺术确实起到积极作用。此后的中国书坛，大赛几乎遍及全国各地，无论是一个省、一个市、一个县，甚至某些镇的群团组织，都搞起“国际性”“全国性”书法大赛来，这就值得考虑了。组织者是否具有操办此类大赛的能力与资格，是否有必要的条件与资金，无人去管，也没有这类机构去管。新闻媒介做广告只要交钱即可登载，很不严肃。四川就出现过一个人同时操办两个全国性书法大赛，广西亦出现过类似情况，他们的目的很明显——赚钱。因为凡大赛，都要求交参赛费，无参赛费者恕不评选。少则二元，多则十元以上，倘若一个比赛有万人参加，即可赚上几万，而实际支付获奖者的稿酬又少得可怜，即使支付，也与广告上的数额不符。更有甚者，参赛获奖之后不是喜悦，而是一连串烦恼，出集交集资费，展览交装裱费、场地费，颁奖交证书费……如此等等，这用心不是昭昭然么？！从每次大赛中公布的获奖名单看，虽时出新人，水平却每况愈下。水平稍高者折腾几次后已不再参赛，而矮子中的将军自然也就频频出现了。
　　展览这种展示艺术家作品的形式，在当代十分红火，就国家级（指中国书协主办）展看，由最初的“国展”发展到“全国篆刻展”、“中青展”进而又有“新人展”。当然，这四个展览，无疑是当今书展高规格的一类，且几年一次都有明确的规定，已形成一种规矩。与此同时，中国书协还扩大展览范围，搞一些专题性展览，因为书界对“中国书协”这块牌子的信赖，故此类展览作品质量也较高。平时在“国际性”“全国性”大赛中获奖者，在此类展览中上不了作品并非稀罕事。但又因其评委多年一贯制，也往往使这类展览的作品风格有走马灯式地转来转去，有人说，一次展览暗示出一种导向。这种现象表明，中国书法艺术发展在深层次仍潜藏着危机，翻阅近期出版的五届中青展集，这种感觉尤甚。过去那种令人振奋的作品没有了，有的只是色彩的感官刺激与形式的眼花缭乱。五届中青展中的十件获奖作品要不是彩印，而同入选作一样都黑白印制的话，它还有那样夺目吗？！
　　　　　　　　　　　　　　　　　　　　四
　　最不能叫人容忍的，是书家的泛滥与贬值。这表现在书法家“传记”“辞典”之类的图书频频推出。一年之内，大概有十多本大部头辞典问世。翻阅这类书籍，书名与印刷的辉煌与内容的黯然失色构成极大反差：有书坛泰斗、中青年领袖、也有走江湖杂耍的无赖，还有黄发垂髫的稚儿。一股脑装进“名人录”及“书法家辞典”，令真正的书家名流哭笑不得，叫“墨池”钓鱼者垂手可得。对于想出名而无资格者，掏钱即可跨入名家行列。对于热衷于编纂此类典籍者，见钱即可眼开。按理说，泱泱书法母国，由有权威的机构组织人员编几本质量较高的典籍无可厚非，问题是目前编辑此类书籍的人本身素质不高，且不懂书法，但编出的集子每每在舆论工具中又吹得赫人：不是冠以“最具权威性”，就是“规格最高、质量最好、收进人数最多”，不是以入集最精而以“多”取胜，这就可想而知了。
　这类典集真正通过书店销售者廖廖，如有亦多为包销者委托。我对近两年各类典集作过粗略统计，一般一本书收入人数1500——3000人左右，多者5000人之巨。按每人包销4册计，印数即可达上万、而书价又标得吓人，一部成本约二十元左右的，往往定价在一百二十元以上。即使按印数5000册计，除去成本，亦可赚50万元。难怪编此类书的人仍有增无减了。也难怪出版社愿意与这帮人合作了。只要有钱，出版社给书号，名家也可题词，首长也愿作序。往往题字作序的名家首长对本书的内容是一无所知，你说是上当受骗吧？但有人乐意。有本《当代书法家传记》，征稿时要求必须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以上”，实际入集者有不少省级，有的可能还是地市级会员。但序文（中国书协的领导所作）中却明胆写着“中国书协会员以上近300人”于此可见一斑。
　凡此种种，都极大地影响着书法艺术健康而有生气的发展，在某种意义上说，不啻是对书法艺术的扼杀。如果不尽快建立严格而规范的展览、评审、出版机制，书法艺术领域将日趋混乱，最终，我们引以自豪的国粹将在辉煌了三千多年后的今天，走向消亡。这是我们每一个书法家和书法爱好者不愿看到的事实，但它却在步步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