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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清时卸任南科大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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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 14:28: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朱清时卸任南科大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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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
    朱清时,1946年出生于四川省成都,1969年毕业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近代物理系。1998年6月至2008年9月,任中国科技大校长。2009年9月,已经退休的朱清时被深圳市政府聘为南科大创校校长;2013年10月,任南科大党委书记。2014年1月,不再任南科大党委书记。2014年9月2日,正式卸任南科大校长。

    每个关注南科大的人心中,都有一个朱清时。


    挚爱他的老朋友刘正成说:“朱校长是罕见的理想主义者,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易碎而价值连城的‘官窑’瓷器。”他的反对者们,或许不这么想。从2009年9月出任南科大校长以来,围绕他的争议一直未间断。港科大三教授、耶鲁大学副教授钟伟民等人曾批评他急功近利、违背基本教育规律,南科大内部也有人批评他做事独断、不善与人沟通。但另一方面,绝大多数学生和家长都是他坚定的粉丝。一名家长说:“如果当时朱校长走,我们也就走了。屁股一拍,想都不用想。”


    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他?该如何评价已卸任的他?


    我们撷取他在南科大的几个片段呈现。其实,正如朱清时所说,五年时间太短,南科大成败几何,功过是非,又何必那么早“敲定”?


    第1个瞬间 踌躇满志


    2009年9月26日,出任南科大校长不足一个月的朱清时公开出席演讲。当时已63岁的他踌躇满志。


    2009年9月26日,出任南方科技大学校长不足一个月的朱清时,在南都公众论坛做了一场演讲。那是他第一次以南科大校长的身份出现在深圳公众面前。当时已63岁的朱清时,脸色红润、声音洪亮、踌躇满志。那时,距他从中科大校长任上退休恰好一年。


    当年从中科大退休后,朱清时让好友、书法家刘正成为他写了一首吕纯阳的诗:“一日清闲自在仙,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


    2009年,当为南科大遴选校长的猎头公司找到朱清时时,他正在故宫博物院当客座研究员,的确清闲自在。朱清时很自然地拒绝了。不久后,南科大筹建办主任梁北汉等人亲自拜访了他。深圳方面来人说,他已进入5人的校长人选候选团,希望他到深答辩。“我就跟他们说,我肯定不能去。因为我刚从中科大退休,就跑去竞聘一个岗位,中科大校友的感情会受到伤害。”朱清时还是拒绝,并给深圳有关人士出了“一道题”。他对深圳方面称,如果他不去答辩,还能选得上,他就去考察下。


    没想到,为照顾朱清时的这个“面子问题”,深圳真的把答辩环节取消了。朱清时终于被打动,答应出任南科大创校校长。


    很快,深圳人就喜欢上这个说话犀利但笑起来憨厚的老人,特别是媒体记者们。他们很容易就能打听到他的手机号码,一个电话打过去,事无巨细,朱清时都会尽量接听并回答。就是后来南科大的改革进入“敏感期”后,面对记者采访,他也经常不经意说了一通,然后突然“醒悟”,不好意思瞄一眼身边工作人员,小声说,“你还是问他们吧,我不知道他们让不让我说这些。”


    “要说他的为人、为学之道有哪些核心的东西,我认为就两个字:率真!”朱清时的多年好友、书法家刘正成这样评论他。一位媒体记者也记得,有次朱清时参加某个宴会,由于会场较热,他将外套脱下,随意绑在腰间。当深圳某位女副市长走到面前时,他若无其事起身与她握手、攀谈,全然不觉有何不妥。


    “他不是政客,甚至不像校长,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科学家。最难得的,就是他一直保有科学家的那种好奇心、探索精神。教育改革其实也是试验,在中科大没成功,他就到南科大来了。”南科大一名工作人员说。


    只是,当时意气风发的科学家朱清时,并不知道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场多么艰辛的试验。


    “有些人对朱校长的能力和处事方法有所怀疑,担心他不能胜任创校校长的工作,但我恰恰认为他是最适合的人。”1997年到2005年曾就读中国科技大学的一名该校校友说,看似憨厚、耿直的朱清时,其实也有很强的化解危机的能力。“他用的不是政治家的手腕,而是待人以诚的方法。我觉得处理危机的最好方法就是坦诚相待,充分沟通”。


    第2个瞬间 赌气发飙


    2010年6月2日,来深半年有余的朱清时突然约见南都记者,那正是南科大筹建最困难的时候,他罕有地“发飙”,历数有关部门“多宗罪”。


    2010年6月2日,来深半年有余的朱清时突然约见南都记者。那正是南科大筹建最困难的时候——— 学校尚未获得批准,校园建设面临层层阻力。在这次颇为慎重的谈话中,朱清时罕有地“发飙”,历数政府部门“多宗罪”:“我来是办学招人才的,如果连些基本条件都满足不了,我无法往前走了”。朱清时摊开手,几近赌气地说。


    朱清时说,政府请他来时,承诺了许多特殊政策。但到了深圳,他却发现自己的权力极小。比如学校楼顶漏水,“多么简单的事,赶紧叫人来修啊。但政府说不行,要先提出方案、报价、招标!”学校里的灭火器坏了要更新,报批;专家们入住简陋的学生宿舍,要求买个冰箱,还是要报批。后来,据说朱清时找到当时的深圳市领导“理论”,开了几次协调会,才终于争取到1000万元的机动经费。


    新校长朱清时上任之初,与官方产生的分歧不少。


    一开始,深圳市已完成南科大校园设计方案的招标,胜出的方案也很漂亮———栋栋高楼包围着矮山,到处都是连廊。朱清时看后坚决反对。他认为大学应该厚重、环保、实用,甚至自己邀请了一个校园规划顾问团。最后,深圳市府妥协,对旧方案进行了修改。“政府为此还赔了钱。我的坚持让一些人意见很大。”朱清时事后回忆说,这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必须坚持,即使得罪人也会提出来。


    颇具戏剧性的是,这与媒体报道的他在中科大的往事如出一辙。


    一位中科大老教授曾向媒体回忆,1999年前后,中科大兴建一幢六层楼房,本来设计屋顶是平的。朱清时去上海发现,当时已开始时兴斜坡,于是要求平改斜。负责该项目基建的人不愿添麻烦,但朱清时不肯让步,最后搞基建的人带着怨气改了。事后证明斜坡是有利于改善顶层漏水的,但“朱的工作方法有改善空间”。


    另一件被经常提起的事,是关于南科大的英文名。一位远在美国的博士谢宪法曾写信给朱清时,说南科大的英文SouthU niversityofScienceandT echnologyof China,既拗口又有错别字。当时的南科大内部,包括吴家玮、陈应天等人也建议改名。朱清时一方面将这定性为“细枝末节”,一方面始终不让步。


    “其实南科大是有筹建办的,朱校长没有把里面的人用好,大事小事都是一人包揽。这不见得是好事。”一位长期关注南科大的教育界人士说。


    2010年,很早就赴深圳辅佐老朋友朱清时的陈应天悄然离开。陈说当时的南科大,形成了一种“只听好话的山大王风气”。他批评朱清时说多做少,实验室建设严重滞后。他还评价说,朱清时是一个很好的战略家,但不是一位战术家。一位不愿具名的教育界人士也说,朱清时是一个正直的人,很有理想,不自私。“他说的很多话没错,但好像还是说得多,做得少”。


    对于陈应天的离开,朱清时曾反驳说,前者是想在学校办公司被拒而离开的。这种说法得到一位南科大工作人员的支持:“校长做人做事,确实略显生硬,但他并不糊涂”。


    第3个瞬间 慷慨激昂


    2010年12月18日,一场史无前例的“自主招生,自授文凭”招生说明会引来了近千人。朱清时慷慨激昂讲了三场,每一场都饱含感情。


    2010年12月18日,一场史无前例的“自主招生、自授文凭”招生说明会在南科大举行。学校准备了一个可容纳两三百人的阶梯教室,没想到来了近千人,只好临时增加两间教室。座位坐满了,有的家长站在走道里,有的坐在地上,窗外还黑压压挤了一片。朱清时慷慨激昂讲了三场,虽然内容大同小异,但每一场都饱含感情。他的肢体语言丰富,右手握拳,用力一捶,说:“我们不再等了。”


    一位当时参与招生说明会的家长说。她至今对当天的场景印象深刻,“我们到得早,一开始只有几位家长,后来人越来越多,很多挤在过道里和门口。开完宣讲会,天已经全黑了。我们回去就决定填报这个学校。”


    南科大教改实验班学生潘艺丹的妈妈说,虽然当时没有参加宣讲会,但他们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听到了来自上海、北京等地的教育官员、大学教授等不约而同的推荐:“要报就报南科大,其他学校不用考虑了。”有人说朱清时说多做少,这位家长却强烈反对。


    这位家长说,外人讨论来讨论去,都是表面。作为家长,最关注教育质量。学校的质量如何,他们有切身体会。2012年,有国外很优秀的高校,想把几位南科大教改实验班学生“挖”走。但孩子们一致拒绝,“如果我们走了,朱校长怎么办?”


    一名学生家长说,改革总是要遭到争议的。但有朱校长在,她就有信心。“在最困难的时候,只要校长在,就不怕。如果校长走,我们也就走了。屁股一拍,想都不用想。”


    深圳一所中学校长说,朱清时最大的贡献,是在平静的教育界掀起了一阵改革风波,“一些学校是感觉到压力的。”但当时喊出“自主招生,自授文凭”,应该是无奈之举,“其实如果偷偷做了,上面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喊得太厉害,变成叫板了。”


    “我们当时的想法,是想通过朱校长的形象来为学校宣传,赢得肯定。但后来有点过了,朱校长也被裹挟进去了。”一名不愿具名的南科大工作人员说,南科大的很多决策是集体作出的,但外界始终把朱校长与南科大画等号。最后,“所有的成绩都是朱校长的,所有的过错也归咎他一人”。


    而在书法家刘正成看来,好友朱清时高喊“自主招生,自授文凭”的举动,一点都不奇怪,“他本就有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性格”。南科大副教授唐斌认为,朱清时是知行合一的开拓者。“有度量,去容忍不能改变的事儿;有勇气,去改变可能改变的事儿;有智慧,去分辨这两种不同事情的区别”,他认为这是对朱清时最贴切的评价。


    第4个瞬间 身心俱疲


    2011年7月17日,朱清时在深圳为湖南卫视《岳麓实践论》录制节目时,现场播放的两年前朱清时踌躇满志的视频,反衬出他当时的清瘦、焦虑与忧愁。


    2011年7月17日,南科大校长朱清时从紧张的工作中抽身,在深圳为湖南卫视《岳麓实践论》录制了一期节目。现场播放的两年前朱清时踌躇满志的视频,反衬出当下这位老者的清瘦、焦虑与忧愁。


    那是南科大办学最困难的时候。经历了高考风波、港科大三教授出走等事件的朱清时,身心俱疲。他几乎是一夜变老,失眠、暴瘦,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一位采访他的媒体记者说,当时在他的办公室,看到一台巨大的医用吸氧机,被吓了一跳。在他午休用的折叠床的床头,挂着一幅书法,上面只有一个字:忍。


    节目录制中,当主持人念起港科大三教授的公开信时,朱清时变得非常激动,眼圈泛红,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几分钟的沉默之后,他突然起身离场,再次回到录制现场的他,恢复了平静的语调“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了吧”。


    多年后,提到当时的困难时,朱清时提到曾求助南怀瑾,才变得释然。


    朱清时曾说,如果知道会出现这么多的困难,当时绝不会答应出任校长。“但已经走到这一步,绝不会放弃。在南科大低潮的时候,如果我抽身离开,那就无异于逃兵了。越困难,我就越坚定。一定要走出困境”。


    朱清时曾在一篇《自述》中,提到过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文中谈道,少年时的朱清时,父亲在“三反”运动中被错判管制一年。全家失去了收入来源,他的母亲开始早出晚归打零工养活一群子女,“母亲的这种自强不息的精神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童年时代,我就喜欢看书,还喜欢为自己编造故事,在想象中成为‘英雄’,从中获得极大的快乐和满足……”


    第5个瞬间 荣休之际


    2014年8月28日,南科大新生报到会成了校长朱清时告别会。得知老校长即将卸任,许多学生、家长依依不舍。


    签名、拥抱、合影……2014年8月28日,南科大新生报到会变成了校长朱清时的告别会。得知老校长即将卸任,许多学生、家长依依不舍。朱清时却一脸轻松,哈哈笑着:“现在比以前心平气和多了。我这个假期回去,想到就要退下来,没有事了,睡得好,吃得好,后果就是衣服都不合身了。”


    昨天上午8时,南科大2014年新生开学典礼,朱清时作了他任职期间最后一次开学演讲。


    荣休之际朱清时变得轻松、洒脱。他坦言自己性格中的缺陷,比如不善于迎来送往,处事不够融通,得罪不少官员等。但在挥别这个“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业”之际,他感觉到自己5年来的变化。比如他懂得身边人的辛苦,想起给他们写一封感谢信,甚至会宴请一些曾帮助过他的人。而这些,在中科大校长任上,他是绝不会做的。


    也就在朱清时即将从南科大退休之际,各种“盖棺论定”漫天飞舞。朱清时说为了保护自己,尽量不去看。近日,有媒体在给他的专访打了一个“遗憾”的大标题,朱清时说,对此很有意见,很失望。“遗憾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却用了这样的标题,给读者一个很坏的印象。”他不愿再被人们简单化、标签化,更不会给自己打分。“我希望得到的历史评价是:这是一个教改的先行者。虽然改革存有争议,但他毕竟迈出了一步,做了他所能做的全部事情。”


    有人说这两年的朱清时,已失却往日的犀利,仿佛磨掉棱角。在南科大教改实验班学生程齐家看来,朱清时坚持自己的理念,但做事的风格其实并不是特别强硬。相反,在他看来,朱校长其实过于“稳重”了。“我还希望他更加强有力,更有活力,雷厉风行。谁做的不好,可以训斥一下。很多问题也可以给一个鲜明的态度”。


    正如南科大教改实验班学生杨思源所说,朱校长在任内已经尽力,没有他,南科大不会从一开始就具有这样的探索精神和创新意识。


    多年来一直关注南科大和朱清时的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说,朱清时从中科大退休后,还带着激情,到南科大为改革攻坚而战,这本身就值得赞赏。在推进过程中,由于内外部的压力,以及经验不足,缺少志同道合者,一方面朱清时身心俱疲,另一方面也有人对他的做法产生争议。“从中国高教改革的历程看,南科大的改革虽未成功,但至少这场大讨论,使大家明白什么是去行政化,什么是高教改革的阻力和症结所在。这应该是南科大的价值所在。”


    南科大大事记

    2007年6月
    深圳市首次向广东省提交筹建南科大申请。
    2009年9月
    时任深圳代市长王荣向朱清时院士颁发南科大(筹)创校校长聘书。
    2010年12月
    南科大教改实验班招生咨询会,场面火爆。
    2010年12月底
    教育部发通知,同意筹建南科大,筹建期为三年。
    2011年3月
    南科大正式开学,首届教改实验班45名新生报道。
    2011年6月
    南科大无人参加高考。45名学生集体缺考,考场被迫取消。
    2011年6月中
    南科大内部出现分歧,港科大三名援建教授离开,并发公开信批朱清时。
    2014年1月
    南科大宣布深圳市公安局原局长李铭任南科大党委书记,朱清时不再兼任。
    2014年9月
    按照合同,朱清时五年任期届满退休。新校长人选尚未公布。

    书法家刘正成(好友)
    南科大工作人员
    中科大校友
    陈应天(好友)
    某教育界人士
    南科大学生
    南科大学生家长
    港科大三教授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

    出品:南方都市报朋友圈新闻工作室 主持:胡群芳
    采写:南都记者 庄树雄
 楼主| 发表于 2014-9-2 14:29:41 | 显示全部楼层

昨日的南方科技大学开学典礼,引起了各方媒体的关注,因为这场典礼的主角,68岁的朱清时五年任期已满。虽然新校长尚未到位,他还将短暂“看守”这座学校,但他的角色和心态已完全不同。

    开学典礼上,朱清时说,五年的时间很短,我们的教改刚刚起步,困难和不足还很多。随后,他念了一首诗,那是五十年前,作为大二学生的朱清时抄录的,其中有一句是:未来就在我们身上,我们自己就是未来的种子……永远相信未来吧。

    毫无悬念,朱清时的未来将是恬静舒适的。他计划专心致志写科普文章。把现在的科学成就,用大家都能懂的语言,写清楚。这是退休后一大任务。接下来,他还会在全国各地跟各种专家合作,计划从事古代文化和科技考古的研究。

    5年来,人们关注到这位老人的巨大变化:那位曾经意气风发的“改革斗士”,而今垂垂老矣;那位犀利豪迈的“最牛校长”,而今懂得妥协;那位处事略显生硬的学者,而今开始融通。

    荣休之际,年近古稀的老人有什么感触?8月31日,南都记者走进朱清时位于深圳迎宾馆的临时的“家”,听他讲述五年来的心路历程。

    老骥伏枥

    深圳领导北上请他“出山”

    南都:听说你在退休前会请一些人吃饭,向他们致谢?

    朱清时:是啊,昨晚我就跟原来南科大的筹备办主任梁北汉吃饭。南科大筹建之初,他们做了很多工作。我开玩笑说,是他们把我忽悠来的。

    南都:当时还有市领导亲自去请你“出山”?

    朱清时:一开始猎头公司找过来,我也不见。后来梁北汉和一位市委领导到合肥来看我。他们把我选作校长目标人物了,希望到深圳来参加答辩,做一个报告。我说我肯定不能去。因为我刚从中科大退休,这么多校友看到老校长去答辩,竞聘一个岗位,感情会受到伤害。

    我说,你们有这么大的决心,如果我不去,还选上我,我就来考察下。后来他们真把答辩这个环节取消了。

    我觉得他们决心很大,佩服他们。后来选上我,我就来考察,还给市委市政府写了一封信,说要怎么做。他们讨论后都同意,并且形成了文件,我才来的。

    南都:除了梁北汉,还会感谢其他人吗?

    朱清时:是的,我还要感谢当初遴选委员会的委员们。特别要感谢,在南科大最困难的时候,跟我一起工作和帮助我走出困境的那些人。我还要感谢南科大的老师、学生们,他们都非常优秀,愿意跟我们一起战斗。

    这一届新生里,有个小孩成绩很好,家里不准他报考南科大,还把他关起来。但他在学校里偷偷报名。家人带他到学校来,要求把他退回去。他就悄悄给老师发短信,说千万不要把他退回去。

    我很感谢这种小孩,有这种决心,说明南科大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也说明青年人还是有希望的,有很多理想主义者,不会算计前途保险与否。

    对于我要感谢的这些人,退休时我会写一封感谢信。

    南都:听说你从中科大退休时,并没有宴请任何人。现在是自己变得世故了,还是觉得两次经历不一样?

    朱清时:真的不一样。我在中科大10年,其实只管学校的大事,杂事我都不管。学校有成熟的干部、老师队伍,招生也是按部就班。所以很惭愧,我对他们的工作印象不深。

    但南科大的5年,一切从零开始,每一件事情都是亲自干的,包括过渡校区房顶漏水招标,都要亲自过问。

    那时筹备办也没什么人,从购买物品、请物业、办食堂,等等,都得自己做。所以我特别强烈感受到这些人的重要。

    筚路蓝缕

    南怀瑾讲故事让他释然

    南都:你在深圳的朋友多不多?

    朱清时:我很喜欢安静,不喜欢应酬,周末经常呆在这里(迎宾馆)。一台笔记本电脑,写写字,或者看看书。我不喜欢出去。深圳也太热了。我出去就要找司机来,又耽误他休息。所以没太多社交活动。

    南都:家里人没来陪你?

    朱清时:我老伴经常来,但她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如果我们把家在深圳建起来,自己做家务,那就不堪重负了。所以我情愿让她住在家里,和子孙在一起。住在这里,迎宾馆管饭、管洗衣服,又安全。我这五年,迎宾馆成了我的家,非常感谢迎宾馆特别是六栋的工作人员。

    南都:在你一生中,真正理解你的朋友多吗?

    朱清时:我不是花很多时间去应酬的人,但我有很多好朋友。比如在书画和考古方面有一班好朋友,经常从北京飞到深圳来看我。在学术领域,也有好朋友。都是知识分子,君子之交,不是喝酒到处玩的,我们在一起都是聊天谈话。

    南都:办学最困难的时候,谁给你支持最大?

    朱清时:支持最大的,就是学校里跟我一起承受压力,一起工作的人。那时候,学校已经有很多学生了,要正常运转,就得有人埋头干事才行。如果他们不干了,学校就办不起来。

    南都:最困难的时候,有想过放弃吗?

    朱清时:没有,没有。我来,就是把这当做一项事业的。一开始不想来,就是因为做这件事情非常困难。但既然来了,就做好思想准备了,决不能放弃。

    南都:最困难的时候,应该是港科大三教授发公开信①吧。当时怎么调适过来的?

    朱清时:(沉默几秒钟)那段时间,南怀瑾还在世,我去过他那几次。这位老人很有智慧。这种事情他看得多了。他讲了一个故事,说抗战时期,在成都有个银行,老板很有钱。每天晚上都要查账对账,做到凌晨三四点。

    他们隔壁有小两口,是卖豆腐的。每天很早起来,一边磨豆腐,一边唱歌,十分快活。老板太太就抱怨,他们怎么那么快乐,我们怎么那么苦。老板说,我马上让他们快活不起来。他拿一包银子,扔过去。银子落地哐当一声后,歌声就没有了。

    从此这两口子再也不唱歌了。得了银子后,开始想保本赚钱做生意,从此快乐没有了。

    南都:就是说要放下?

    朱清时:(笑)我马上就明白了,每个人不快活,实际上是执着在一些东西上。比如小两口执着在了一包银子上,我就执着在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做成不可。转念想,如果小两口没有那包银子,我如果不做了,照样是很快活的。这就是禅宗说的放下,人要放下就没有忧愁了。

    南都:但你能真的放下吗?

    朱清时:当然他讲这话,是有影响的,使我一下子把很多事情看清楚,不再执着、苦恼了。但我做不到完全把这个丢弃了。我觉得要对学校老师、学生负责。是深圳把我请来的,这5年里,我不可能放下。

    能放下的就是现在了(笑)。合同期满了,我现在真是心宽体胖,腰也粗了。如果不卸任,我现在就得开始琢磨明年自主招生的题目,开始准备学生上课的事,为老师们报名“千人计划”张罗。现在这些都不用我去操心了。

    南都:你会坚持到新校长到任?

    朱清时:这取决于理事会的安排。聘任我来做校长是靠合同。合同到期,我的授权就没有了。但如果需要我像“看守政府”一样,现在没人做,我可以先顶着,只是我不再是合同上聘任的校长了。

    初绽峥嵘

    这5年我们把能做的事情都做成了

    南都:5年前你南下深圳,人们给你套上各种头衔,“最牛校长”、“蔡元培第二”、“教改烈士”。5年过去了,你觉得哪种称呼更适合你?

    朱清时:其实哪种评价都比较表面。现在的评价都比较简单化:遗憾啊、惨胜啊,这些耸人听闻的标题。南科大是很丰富的体系,这些年究竟做了哪些改革,还没有人把它很深入地写好。当然,写得深入,读者也不一定喜欢看。那样就不抓眼球了嘛。我觉得,最好的评价就是,这5年我们把能做的事情都做成了。

    南都:有没有哪些评价,说到你心里去了?

    朱清时:从现在开始,说得比较中肯了。(拿出一份报纸)比如这篇社论说,南科大从一棵幼苗到如今的初绽峥嵘,足以说明朱清时是一个史无前例的“成功者”。意思说,南科大刚开始是个零,在中国大背景下,我们不仅让它发芽了,而且初期成长了,基本上能做的事情都做成了,到现在这样子,你还能苛求什么呢,这就是成功啊。

    南都:但如果一定要对应一个历史人物,你觉得自己比较像谁?

    朱清时:梁湘吧。当年他在蛇口做的改革,遇到的冲突、矛盾、争议,比南科大大得多。但历史证明他是对的。他的意义就在于,他披荆斩棘,是先行者。南科大跟这个类似。南科大的改革,跟别人做的不一样,争议是免不了的。

    南都:你希望自己留下怎样的历史评价?

    朱清时:中国教育改革的先行者,这个评价就好了。我们做的事情,之所以全社会关注,就是因为这件事大家都想做,都觉得应该做,但过去很长时间都是停留在口头上,真做起来很难。南科大的意义,就在于把中国教改大家都认为应该做、想做的事情付诸实践。

    南都:现在会每天翻看报纸,看大家对你的评价吗?

    朱清时:南科大教改班“高考事件”②发生的时候,我天天上网看,看各方的反应,那时很紧张,后来发现身体不行了。我现在(懂得)自我保护了,就是尽量不看这些东西,看了思想就会被抓进去。南怀瑾说放下,我明白这个意思。尽量不去看。

    南都:还记得“自主招生,自授文凭”喊出来的时候,举国关注。有人说你被舆论裹挟进去了,当时有没有担忧?

    朱清时:当初确实没有想到受这么大的关注。看到舆论爆炸了,是有点紧张。因为中国社会是讲稳定的,舆论太热了,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转,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谤誉相随

    如果我不坚持,那就没法做了

    南都:有人说,你以前是比较清高的人,就是如果你觉得其他人错了,你是对的,也不会去解释的。

    朱清时:我在中科大当校长的时候,学校很成熟了,很多事情不用我操心。其实我当校长之前没有做过行政,是个纯粹的学者。1991年45岁当院士。我当学者养成的习惯,就是遇到争议不急于解释,觉得争论也说不清楚,所以就给他们留下这个印象。

    但在南科大不一样,就像我们遇到的港科大三教授出走、公开信事件。如果我不说,学生、家长就会受到很大压力,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就是出于对他们负责考虑,也要说出来。在中科大的时候,说不说没关系,不牵涉到学生。但在这里不行。我一定要让人明白南科大的改革是什么样子。

    南都:如果不解释、沟通,不理解你的人会觉得你独断。

    朱清时:是的,这是我做领导的缺陷,我不是那种很爱沟通的人,所以就给人一种独断的印象,我想这跟知识分子的本质有关。我长时间以来就是一个学者,不善于沟通,也不善于讨好上级,和上级、同事沟通。

    南都:以前有报道说,你跟市政府沟通是比较强势。甚至有人说,“谁欺负谁都不一定呢。”

    朱清时:是。南科大有些事情,是我来之前跟市委市政府商量好的,这些事情我就一直坚持。如果我不坚持,那就没法做了。我坚持、强势的,都是事前商量过的。问题在于,当初同意我这些想法的领导,可能都不管这些事情了。而管这些事情的,都是另外的人。对他们来说,以前的人同意不同意无所谓的,都是谁现管谁说了算,所以自然会发生一些这样的事情。

    南都:听说因为校区的建设,你曾经和政府交涉过?

    朱清时:学校的建筑风格,确实是我强烈争取过的。我接受校长一任之前,来考察时,他们给我看了设计图,是经过竞标的。那方案就是用玻璃房子把山头围在里头。看了后觉得很漂亮,但不像学校。围起来的很多面积都不能使用。花很多钱但不实用,就像旅游景点一样。我就坚持大学校园一定要有大学氛围,就是要厚重、实用、节能、环保。我坚持楼不要高,都要朴实无华。

    厚重,就是进入校园后,大家的心都静下来了,想坐下来看书了。如果到了这里,像到了旅游场所,兴奋起来,想唱歌,那就完了。

    因为我坚持,后来他们不得已接受了。市政府还要赔钱给设计公司。所以这件事使我得罪很多人。

    如果我是明哲保身的人,我就不说话,你们该花钱就花钱。所以他们说我强势也有道理,至少这件事情我没有让步。其实市里当时也有领导支持我,但当事人对我很有意见。我还是无悔,坚持下来。不管怎么样,南科大现在像个大学。

    南都:有人认为你骨子里还是一名科学家,当大学校长,可能有点“错位”。

    朱清时:我也认同自己是个科学家。我是一个搞研究,探究真理的人。卸任后,我就想做科普。我有自知之明,再做科研不行,年龄大了,也离开太久了。但我有很多科学界的人没有的优势,我特别喜欢也善于把一个问题研究深入,然后找到好的语言表达出来。

    教改这个问题,也是大家想做的,但没有人把它表述清楚。去行政化,你如果不表述清楚,大家就觉得像口号一样。我之所以说话比较犀利,是把一个事情表述得清楚了。

    南都:以科学家的身份,来做南科大这场教改实验,会有不适吗?

    朱清时:这就是南科大这几年的特点,我们探究真理,就不能模棱两可,所以说话犀利。然后呢,我不善于勾兑,搞人际关系。我想,不管什么社会,都需要这种人,就是能够很犀利把问题解剖清楚,然后坚持不懈地做。当然,如果这人还有很强的社会沟通能力,善于勾兑,就会更好。我就是知识分子的作风,不太善于和各种人搞好关系,去应酬。

    知我罪我

    把能干的人请来,这是我的本事

    南都:但也有中科大的校友说,你的沟通能力其实是很强的。你是以诚感人。

    朱清时:我也并不是一个完全不善于沟通的人,只不过看是否到关键时候。南科大最重要的两件事,批筹和转正,都是非常快的,而且是在矛盾那么尖锐的时候,还能那么快。

    南科大一开始申请筹建,有关部门是完全否定的。当时市里跟教育部的关系也很僵。我来了之后,去找了很多领导,包括中央领导,去沟通。因为我当中科大校长,甚至当校长之前,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务实,不是搞名利的。所以我去见他们,他们也都乐意见。我想让他们了解南科大要做什么,让他们有印象,值得让深圳试一次。南科大批筹和后来转正,其实都是沟通的结果。

    南都:除了“独断”,还有人认为你不懂用人。比如一开始筹建,你事必躬亲。有人说你是好的战略家,但不是战术家。

    朱清时:其实研究下南科大的历史就知道,筹建办人并不多,而且陆续有人退出。还有很多人是其他部门调来的,对学校并不很熟悉,所以学校每件事情都得自己参与。

    我会不会用人,你们看现在的南科大就知道了。南科大现在运转得挺好的,但有几个干部啊?我们的管理层是最精简的,现状运转得很好。这里面,有好几位骨干是我自己请来的,这也让有些人有意见。但我能把合适的、能干的人请来,这是我的本事啊。

    南都:如果是通过私人感情想进来,在你这里行不通?

    朱清时:不行不行,你看我找来的人,一个算一个,都是骨干。打招呼的人确实有很多,有些人想来当教授,让我推荐,我让学术委员会投票,投不上也就算了。

    当初不进学术委员会,是我自己提出的。我也是学校的院士、教授,完全有资格进。但一进去就会把行政权力和学术委员会混起来了。所以我就不介入学术委员会的讨论,让他们自由讨论、自由投票,投完了我接受。即使是我极力推荐的人,投不上也就不上。

    南都:这5年来,你是不是改变了很多?

    朱清时:是改变了很多了。比如说,现在我知道要感谢各种人,做(宴请)这种事,这就是改变。这5年来我也学到不少东西。

    注释:

    ①2011年6月19日,南科大内部出现分歧,港科大三名援建教授离开,并发表公开信批评朱清时做法。

    ②因教改班学生并非通过高考入学,2011年6月,他们被要求在南科大校内参加高考,但全部学生均未参加。

    诵诗赠别南科大学生

    不能只用看望的眼光

    等待未来,

    我们对于美妙的未来不能

    只付之于幻想。

    未来就在我们身上,

    我们自己就是未来的种子。

    要用无穷的智慧和创造使它发芽,

    让它迅速生长吧!

    勤奋学习吧!

    永远相信未来吧!

    未来总是用微笑欢迎我们的。

    ———9月1日上午,朱清时以自己50年前大学时代抄录的一首诗,表达对2014级新生的美好祝福和勉励

    声音

    现在的评价都比较简单化:遗憾啊、惨胜啊,这些耸人听闻的标题。我觉得,最好的评价就是,这5年我们把能做的事情都做成了。

    南科大的意义,就在于把中国教改大家都认为应该做、想做的事情付诸实践。

    ———南科大创校五年,朱清时自评南科大的教改成就

    14-15版采写:南都记者 庄树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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