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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不是即兴的呕吐『刘索拉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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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0 11: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灵感不是即兴的呕吐     
                   ——刘索拉访谈录
                     采访:金燕
  我妈妈很痛苦。我们两边都痛苦。打呀,打得特别厉害,尤其是在我青少年最有问题的时期。我和我妈妈都特别极端——我妈妈是女权主义者,她们在延安的时候穿黑军装,那种浪漫那种潇洒,是一种上海来的革命者的风格。我是一种什么样的风格?我是十六七岁背着吉他穿着游泳衣在北京市内骑车到处跑的女孩,那时候警察都跟在后面追。

  记者:国内媒体上很少看见你的消息,你最近在忙什么?
  刘索拉:我在创作一个部歌剧,明年在欧洲有一个特别大的演出。我自己写剧本,自己作曲,自己主演,还得自己导演。
  记者: 这么大规模是要找人投资的吧?怎么运作?
  刘索拉:德国政府已经投了。
  记者:那他们为什么会信任你?
  刘索拉: 可能是因为他们看了我的演出吧?我今年六月刚刚在德国为德国政府举办了一个很大的艺术节,这个艺术节是德国政府投资,音乐部分由我来做。
  记者:你策划?
  刘索拉:对,我主要是负责音乐部分,其他人策划舞蹈等部分。事后艺术节告诉我,没有任何一个外国艺术家能引起这么大的报道密度,几乎每一天都是在重要版面。20天的艺术节,从音乐节第一天开始报道,媒体就一直追踪。他们认为我是有说服力的艺术家。明年我在柏林再举办一个音乐节,同时艺术节委托我写一部歌剧,并指定让我导演。我其实不想做导演,我说我请导演,可是他们指定我。我做导演是被迫的,赶鸭子上架。(笑)
  记者:你是88年出国的吧?
  刘索拉:恩,先去的英国。
  记者:我们是88年上的大学,看你85年左右写的小说,然后就追踪你的消息,但是你出国之后就没有什么消息了。然后突然看有个报道说你剔个光头,染了发什么的。在那个年代,那种形象给人的印象就是你很颓废。我想知道你在国外的那段是怎样的。
  刘索拉:关于我在国外的生活其实采访很多。我经历了很多,什么阶段都经历过了。
  刘索拉:我主要是做创作,一直做音乐,没停。 比如说你看我剃光头的时候是我和朋克乐队合作,后来又有我自己的RAGGEA乐队。就是在欧洲他们也很奇怪,因为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从音乐学院出来的人经历了这么多。这些经历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亲身经历了几乎所有类型的音乐。所以这次在德国,从伊朗的摇滚乐队到美国的重金属、自由爵士,还有包括德国的古典音乐和现代音乐,我都请了。可是我自己带的是纯中国民乐队,他们听了后特别吃惊,都说这不像是纯的中国民族音乐,但这分明就是中国音乐。我给他们的解释说,你看我经历了多少音乐经验?!有意思的是,中东的音乐家邀请我参加他们的演出,效果特好。音乐节最后的演出是JOHN ZONE,是美国著名的重金属兼自由爵士音乐家,他也邀请我做嘉宾和他们演,我完全非常和谐地和他们在一起。观众觉得不可思议,我说这就是我的生活经历,对我来说都是真的。没有假的和凑合的,不是瞎猫碰死耗子,我不用蒙,因为它们都是我经历过的,都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我一听到不同风格的音乐我就知道怎么一下子跳进去。
               创作绝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像排泄一样就出来了
  记者:上次我在保利剧院是第一次听你的音乐,之前在我的概念里,你基本上是一个作家。可能绝大多数人虽然知道你是音乐家,但是大家都听不到也看不到,所以都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音乐。那场音乐是慕名而去,就算圆一个年轻时候的梦想,其实对音乐本身没有抱太大希望,也就是看一下《蓝天绿海》的作者是谁。但是听了后感到很震惊,听到后半场的时候差不多快疯掉了。你的音乐很民间的,感觉象跳大神一样,很巫,但同时又是爵士,因为有很多即兴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把你音乐做怎样的定位,只是很激动!你是怎么想到把这么多元素融到一起的?
  刘索拉:我没有刻意那样做,就是天生的感觉,我从没想过很急功近利的刻意去挖掘民间元素啊什么的,只要有什么东西能感动我,他就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记者:哈哈,吸星大法?
  刘索拉:当那些感动我的东西变成我的,它就会以我的形式传达出来。这都是自然的——要不然我说我没有宿愿,因为这些都是自然的,命中注定的东西。当然创作并不简单的事情,你要懂得创作中的逻辑,要知道创作的规则,这要动脑子——这不光是感性的。特别是要遵守创作美学,所以我很在意你们的杂志,《艺术评论》是业界声誉最高的杂志,是中国最好的杂志。特别有价值。我感觉中国需要一个美学杂志,一个艺术批评杂志,因为一个艺术家必须在美学上非常严格。一个感动我的东西,从我身体里再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不一样的东西,我不是一个简单的“通道”。当我表达的时候是经过物品自己的消化的,这是一个创作者的基本素质。
  记者:这种基本素质是从学习中得来的?
  刘索拉:不光全在音乐学院中学到,还有在工作中得到的经验、思想的美学的经验等等。但也不光是在工作中得到的经验,因为只通过工作得来的经验太功利了。这其实是一个思想的经验,是对美学的探索。对创作者来说要不停的探索。要懂得“为什么”。比如说你去了解重金属,就要了解在什么样的社会背景什么样的情绪下才会产生重金属。而不是说今天重金属特别红,我们就跟风模仿。它是一个对意识形态的美学的非常深刻的认识。惟一没有意识形态的是流行音乐,所有现代音乐,摇滚、重金属,包括现代音乐中表现主义、无调性主义音乐,包括HIP-HOP,都有着很强的意识形态,需要很认真的严肃的美学研究过程。
  记者:这难道是音乐家必需做的事情吗?
  刘索拉:对!这是现代音乐家必须做的事情。在纽约,和很多大的艺术家谈论的都是美学。因为现代艺术的背景和以前的时代不同,不是就那么几个艺术家。从20世纪初到20世纪末,有多少美学派别都出来了。你不可能很简单地说“我的心在跳动!”,然后就从钢琴上“乓”地弹出一个大和弦,然后分解,七和弦、十一和弦,然后你说,“啊,我已经会了不协和的和弦——不和协表现了我激昂的情绪”,这是完全胡说八道!你我认为这个和弦是你的——对不起,没有一个和弦是你的,它早就有了。你怎么来处理这个和弦,他后面又是什么,这需要美学的非常准确的研究,每个做曲家必须懂,否则就不可能有你自己的东西,有你自己的境界。做出来的就是三流的四流的垃圾。这就是为什么美学杂志这么重要?美学家、批评家这么重要?!
  记者:那你这样创作的话会不会特别累?
  刘索拉:对,创作就是累的,也应该是累的!谁说创作是呕吐一样?创作不是呕吐、拉屎、泻肚子,创作是非常难的过程,它有很多非常准确的东西要出来,创作就是严格的美学过程。还有灵感,什么是灵感?现在很多人以为吐出来就是灵感——“啊,我的心在咆哮!”——那不是灵感,那是渣滓。灵感是要在智慧的积淀下产生,是通过长时间的积累而突然之间跳出来的东西,这是有价值的。你可以问郭文景,他的东西是怎么写的,他是怎么积累的?我为什么一直喜欢他的音乐?他写每一小节都很讲究的。这就是创作。
  记者:我也看过你的访谈,他们说你不是理性的,而是感性的。
  刘索拉:我就是特别的感性。
  记者:对,因为我在看你舞台上的状态和声音,太自由了,随心所欲。
  刘索拉:对,我是很自由。
  记者:所以我很难想象你的创作背后还有这么理性的基础。
  刘索拉:我的创作有非常理性的基础。我们学作曲的都知道,其实灵感就是一小节,其他在结构时都是理性的。这是为什么作曲系真正的考试都是不用钢琴的。  

我的生命是即兴的,你给我拿本小说我能马上唱出来
  记者:我在国内听到最好的爵士是美国的“血鼓精神”,他们所有的乐队成员都是硕士、博士甚至教授,我还奇怪打鼓还要学到博士?为什么要这样?
  刘索拉:当然了!自由爵士就要考验你的美学反应。作曲家有时间坐在家里考虑如何安排音符,而爵士演奏者在台上没有时间考虑,马上要发挥出来。这就需要长期的积累和严格的学习。在国外,音乐家在一起就是谈音乐,谈各种各样的文化,而国内不是这样。因为在舞台上一瞬间出来的东西是平时训练的积累。好的音乐都是有原因的,当然这说的不是学生玩的POP(流行音乐)。小孩玩儿音乐走红你也不要奇怪,这是青春的象征。小孩玩儿流行音乐你不要去做艺术上的批评,他的音乐反映的青少年意识形态和文化,也很有意思。年轻人发现的东西有时你是看不到的。这是另一个美学角度,而成熟人的美学就不一样了,有更严格的美学要求。比如说我的音乐,就是把所有的音乐的经验回归到中国民族音乐上来,你听的我很自由,其实我费了很多劲儿。我从94年在美国就做了“中国拼帖”,唱片是在日本出版、美国录制的,那等于第一次用中国琵琶表现(吴蛮演奏)和摇滚乐抗衡的声音,从那时到现在,我已尝试了很久。我现在回国后才有机会成立了长期合作的乐队——就是我六月份带到德国的乐队。
  记者:乐队组成是什么?
  刘索拉:打击乐、弹拨乐,琵琶、古筝、中国鼓。
  记者:这是为了音乐节?
  刘索拉:这个乐队还是叫“刘索拉和朋友们”。这个乐队的名称是97年在美国成立的。这个乐队最大的一次演出是2003年在德国,由中国民乐独奏家们加上美国著名的爵士钢琴家和贝司,鼓。一共十几个人。
  记者:那么庞大的组合?不乱套了吗?
  刘索拉:他们在一起碰撞太有意思了,第一次中国民乐家和美国的摇滚音乐家、爵士乐音乐家在一起合作,他们特别兴奋。
  记者:中国民乐的即兴能力似乎很少,你怎么做到?
  刘索拉:我们乐队就是训练这个。2003年的演出前就有两周的排练,专攻演奏风格。到现在我们还是要这么练习。我们还特别重视观摩不同风格的音乐表演,比如摇滚乐是怎么在舞台上表现的。我请的中国民乐家们都是非常好的音乐家,可是在即兴能力上还需要很多的训练和体验,现在大家已越来越融入音乐,越来越自然。另外这些音乐家有个特别好的条件,就是他们识谱能力特别强,这样更能发挥作曲家的作用,所以我的谱子写的越来越多。而我跟美国爵士音乐家在一起合作的时候,他们现场能力强,但不太识谱,这样在演出的时候会分散总体的方向,美学上不够准确—— 因为大家都是在靠经验即兴,不能有一个统一的美学标准。非常熟练的即兴演奏家,也容易出现喜欢重复的声音。这会使音乐会的声音听起来有陈词滥调的嫌疑。所以我不喜欢太自由即兴的音乐会。
  记者:但你曾经很投入于即兴。
  刘索拉:我现在也投入,别人请我作嘉宾我上去就即兴。并且我的表演永远是即兴的——我写谱子是给别人写的。
  记者:你自己是自由,又给你的乐队规定谱子,他们跟的上吗?
  刘索拉:这都是对音乐的把握,因为我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我们不停在排练,他们跟着跟着就激动起来了,就开始有变化了。但刚开始他们紧张,你必须给他们写出来。我对即兴太熟了,20年了,没脸没皮到家了,但我不能要求他们像我一样。音乐会上我要和他们一样的读谱子,我就死掉了,作为领演,我得永远是扩张和放松的。我的即兴很多,但也不是全部。即兴对我来说是身体的一部分,你给我拿本小说,我能马上给你唱出来。但我不能要求别人都这样。
               我们那个班级的人都不是书呆子
  记者:我有个疑问,你是83年毕业的,又在国内受长期教育,可你怎么能在85年写出那样的小说?为什么能一直这样有着自由的思想而不受时代的观念的束缚?
  刘索拉:我得感谢我妈妈没让我受那么传统的教育。我爸爸从小让我学古文、诗词、国画,我妈妈让我从三岁起学钢琴,但同时他们又给了放任我的环境,我的性格在家从没受压抑。大家都觉得我不像共产党的孩子——我父母都是共产党员嘛。(笑)
  记者:很幸运,降生在这样的家庭。
  刘索拉:对,但我一出门,反倒是社会束缚我。
  记者:那学校教育呢?
  刘索拉:对,其实只有学校教育控制了我,我常觉得很拘束。但碰巧文革时不是都停了么?那时我正上小学,我就开始玩儿,中学时代又赶上上山下乡。文革时我和朋友们在一起玩儿的很好,我总有机会放纵,哈哈。所以从小到大没有受过束缚。
  记者:那大学呢?
  刘索拉:我在音乐学院主要学作曲嘛,文化课主要是文学,对我来说也很好办——有家庭的训练,从小就喜欢文学。考音乐学院时幸亏没考数学,否则我肯定考不上,(大笑)也没有英文。然后还考作曲,我有钢琴的底子,所以考上了。
  记者:你们当年那个班现在几乎是一个传奇,出来一批人,比如郭文景、瞿效松、叶小纲、谭盾呀,你们这个班级怎么会有这样的能量?
  刘索拉:有时你要把灾难看成幸运——文革让我们对生活体会更深。那时不光是玩,其实我们都受苦了,只是我不爱总说。我的同学也是,从小去工厂,插队呀,家庭受到冲击啊,都受了苦了。但这样反倒使你在青少年经历了生活,而不是一个书呆子。进了音乐学院后都是有生活经验的年轻人,所以思想、想象力就要比一般的小孩、书呆子要丰富。因为文革你的家庭要受到冲击你的生活要受到冲击,所以,你很早就已经开始思考了,这个思想过程对我们非常重要。所以我们很幸运,成了一批早熟的年轻人。所以在上学的时候我们就不光是在学,还要在想,这十年的经历都要想一遍,把它注入到音乐里。所以你作曲的感觉要跟一般的学生是不一样的,因为有太多要说的话。
  记者:你们互相之间有影响么?
  刘索拉:特别有影响。我们也特别团结。说到这儿我正好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现在正在做一个项目,明年三月我要把他们聚在一起,参加德国中国文化回顾展的音乐节,请欧洲最好的现代管弦乐队演奏他们的作品。现在这个项目已经被定为世界巡回演出的项目,最后可能还要回到中国来演。相当于我们班同学的一次聚会。
  记者:有女的吗?除了你?
  刘索拉:有啊,陈怡,张丽达。陈怡在美国非常成功,是美国大学作曲系的教授,而且有非常结实的功底,擅长写大型交响乐,她的音乐一出来就是勃拉姆斯式的强大,而且她演奏才能也很好,小提琴钢琴都演奏的非常好。张丽达在国内得了很多奖,中央乐团的作曲家。
  记者:我觉得在创作上,尤其是作曲,女人好象很少,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班出来这么多?很可能你们这一批是非常特殊的一批,可能中国积压了十年的力量都爆发在你们身上。
  刘索拉:这是一个陈腐的观念。陈怡也在美国得了很多奖,只是你们不知道。而且现在作曲系尽是女学生,这些学生毕业以后都是作曲家!有人问我女作曲家有没有前途?我说这样想都是因为男作曲家给你脑子里灌输进来的忧虑。我们上学的时候就有人说:你算了把,别做了,你看历史上有几个女作曲家?当时我就信了这话。但是其实你太傻了,你上学看的书都是哪个年代的书?都是20世纪以前的书,最基本的西方音乐历史书,早都过时了。20世纪末以后的艺术家不是那样一个系统,不是有一个作曲家在顶尖上,而剩下的都不是人了,现在不是那时代了!现在在国际上有那么多为女作曲家的音乐节,为女艺术家的艺术节,就是因为有大批的女艺术家出来。她们没有这个概念说女性就不能有创造力。还有一个,作曲不是单一的一种概念,不是光写交响乐就是作曲,各种音乐创作形式都是作曲。如果一个女音乐家就会唱歌,但是她只会唱自己的音乐,她也是作曲家——她做她自己的曲子。作曲家的概念已经变了,不是作曲系的才是作曲家,只有写交响乐才是作曲家,只要你在创作你自己的声音你就是作曲家。如果你的概念变了,你的天地就特别广大,你想那么多干吗?去做就是了!那些灌输这种东西的男人都是没看过几本书的男人。看了一本音乐简化小册子,还是三十年代翻译过来的,还是繁体字,就在那儿胡说八道(大笑)。那不是误人子弟吗?孤陋寡闻,所以就造成了自杀现象,还没做,自己就放弃了。如果你知道这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只要你想做都可以。
               我的事业是建立在强大的感情基础上的
  记者:你的语言天赋很强?从小就这样吗?
  刘索拉:我不知道(笑)
  记者:你会找到很好玩的方式把事情描述的特别准确。
  刘索拉:我的语言很苛刻。(笑)
  记者:是很准确,这让我联想到你以前的小说,一般人只有一种表达能力或者说表达通道,但你的语言、你的音乐表达都很棒——这对你好象很简单。
  刘索拉:不简单。
  记者:但你的小说虽然给我们的刺激是很强烈的,但语言本身好象随心所欲,很玩闹的写出来的。写作在你身上占多大分量?写作和音乐哪个更重要?
  刘索拉:各占百分之五十。以前没有感觉到,但现在文字的比例越来越重了,尤其是现在我作歌剧,文字就很重要了。包括写一些关于音乐的散文,我还是在文字上投入了很多精力,但我还是搞音乐的。我对音乐的要求太多了,太累了,所以我也没有时间写一些大部头的作品,但文字在我生活中占的比重挺大的——两种表达方式对我都很重要,我想也许我年纪大一些后我会写更多。
  记者:那我一直想问个问题,你的作品灵感的基本来源是什么?我觉得没有强大的精神支撑,如果没有大胸怀,作品就不会有大境界。
  刘索拉:我有强烈的感情基础,我父母给了我这个基础。他们带给了我一个巨大的世界,包括我的保姆。文革后,我们建立了非常非凡的家庭关系,而且他们也领我进入了一个非凡的政治世界。由于我的家庭,我一生下来经历的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所有这一切都给了非常丰富的人生经验。包括我自己的人生经历,包括我为什么做很多事情,我觉得很多都是跟我的家庭背景是连着的,这个东西好象给了我一个永远没有完的故事。除了我父母之外,我还有一个老阿姨,是一个劳动女性,她文革时期一直跟着我,她为了我,一直到文革结束我父母放出来才结婚。我周围经常有这样一些非凡的人,特别幸运。比如说我阿姨把我带进另外一个世界,所谓劳动人民的世界。有的时候你觉得我的语言特别奇怪,她的语言更有意思。我妈妈语言特别苛刻,但是她很爱开玩笑,临去世前还在开玩笑,我阿姨也是张口就是土话就是笑话的人,所以我对语言的感觉是她们俩的语言加一块的结果。家里的人,每个人带给我一个世界,包括我后来见到的朋友,包括我的经历……因为有这么一个根儿,我看东西可能总是跟别人不一样,包括我对外来文化的兴趣。有的时候我找不到答案的时候,我会到外国文化里找,比如非洲文化比如说印度文化,他们给了我很多我在中国找不到的答案。因为我觉得我身上承载的东西太重了,经历太多了。我生在这样一个国家这样一个家庭,太重太重了。这个历史太重了。

  女人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复杂的动物
  记者:你对女性主义怎么看?
  刘索拉:我自己就是女人,我的声音本身就是女性的代表。在我的生命里面,有特别多的女性表现,各个角度的表现,你听我的人声就能感觉到。我主张不加工的女人的声音——除非上高音的时候需要,但更多的时候不需要加工。
  记者:你要的是自然的女声?
  刘索拉:嗯,有一次我在香港演出,要求我二十分钟即兴,有个导演要求我帮忙救场,那个演出是关于张爱玲的,让我在台上去表现张爱玲小说里的话。我就说来吧,然后坐在台上唱了20分钟,于是评论就说我的声音表现了张爱玲小说中女人的各种心理什么的,其实我什么都没想。20分钟给观众生命的经验,我没想刻意说什么,但自然的,他们就听出好多东西来。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女人嘛!你诚实的对待你最容易处理的经验就可以了,不用去强调什么。
  记者:因为你自己就是一个纯粹的女人,能传达出女人的信息。
  刘索拉:对,我很放松的传达,什么东西就都出来了,不需要想。因为我是女人,我能看到女人特别多的好处和坏处,所以能很自然地钻进去刻画女性。女人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复杂的动物。比男人复杂得多。男人永远不可能这样,他们就没张女人那根筋——女人太复杂了!
  记者:你对流行的女权主义怎么看?你有女权的概念吗?或是女性主义的概念?
  刘索拉:我有女性主义的概念——其实在国外没有女性和女权主义分别。我其实挺喜欢国内这样的说法,其实女性和女权不是一回事,如果按国内的分法的话,我想我更是一个女性主义者而不是女权主义者。我妈妈是女权主义者,中国第一代女权主义者——我妈妈受的是女权主义教育。她年轻的时候是女诗人,在30年代是就是个诗人,在上海艺专上学,又是抗大鲁艺的参加革命的马克思主义者,她非常主张男女平等,从小她不让我做饭,我是受女权主义影响张大的,我一辈子不许进厨房。
  记者:难以想象!
  刘索拉:我结婚的第一个理由就是我想有一个能进的厨房——住在妈妈家,我妈妈永远不容许我进厨房。我结婚以后才知道胡椒面和盐面是怎么使的。小的时候不许我照镜子,她认为女孩子就应该学习,不应该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工作事业学习是最重要的,她说女孩子最大的敌人是你自己的样子,长得漂亮不是好事情。
  记者:我觉得你妈妈的想法挺极端的,我觉得她们身上女性的意识和特征特别少。
  刘索拉:就是挺极端的,第一代老女权主义的人都是这样的。可是我妈妈特别女性,她特别会打扮,她年轻的时候是穿着绿段子旗袍去延安的,到延安后把军装染成黑色的穿,她嫌军装的颜色难看,就染了一身黑,特酷。因为她们是第一代女权么,都特个性,所以穿军装也要显出自己的风格和个性来。可能是受她影响,我也是喜欢黑色的,老是一身黑,满柜子的衣服都是黑色的。她说你不要打扮成一个小丑,一个女人穿什么样的衣服能表明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小时候特别对抗,特别不愿意按照妈妈的要求去做,因为我完全是另外一代么,所以涂指甲油啊带耳环啊什么的,我妈妈就特别生气,说我们一辈子搞女权,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再受这种男权意识的束缚,为什么你们又把它给捡起来了?!
  记者:在给男人打扮?做男人的附庸?
  刘索拉:反过来,我愿意!(大笑)这是我的权利!让男人为我发疯,哈哈哈,对不起,这是第二代女权。我不是恨男人的人。我妈妈也不是恨男人的人,她对我爸爸非常非常好,但是她是女权主义者。
  记者:你们这样的代沟有过强烈的冲突吗?有没有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刘索拉:有啊,我们有很深的代沟。
  记者:你妈妈不痛苦吗?
  刘索拉:我妈妈很痛苦。我们两边都痛苦。打呀,打得特别厉害,尤其是在我青少年最有问题的时期。我和我妈妈都特别极端——她们在延安的时候穿黑军装,那种浪漫那种潇洒,是一种上海来的革命者的风格。我是一种什么样的风格?我是十六七岁背着吉他穿着游泳衣在北京市内骑车到处跑的女孩,那时候警察都跟在后面追。
  记者:故意的?
  刘索拉:故意的,那时候就是极端反叛了。有人都奇怪,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孩子?可是我们就是这样的,而且是一大帮孩子。非常开化的,跟国外的小孩一样的,穿很少的衣服,露很多的身体。
  记者:那时候有身体意识么
  刘索拉:有啊,所以我妈妈阻止我这种意识,可是他们被关起来了,所以这种阻止就没有用了,不生效了,正好这时候我长大了!我在音乐学院的时候的表现也是这样,我妈妈也看不惯。当然比起现在的小孩还是规矩多了。
  记者:但放在那个年代反差就很大了。
  刘索拉:是那个时候的反叛分子。那时候弹琴唱歌啊,抽烟啊,都是很反叛的行为。

——世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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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0-20 11: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灵感不是即兴的呕吐『刘索拉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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